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愣愣開口。
「不是說,要跟我結契麼?」
「你現在死了,你倒是自由了。」
……
蒼溪行沒有死。
在竹屋裡躺了三天,就帶著烏景元離開了幻境。
結契不是小事,尤其是宗主結契,更是重中之重。
從布置會場,挑選婚服鳳冠,以及向玄門百家下達請帖……這些事情,都是蒼溪行親手做的。
他在請帖上,刻意標明了二人的名字。
蒼溪行,烏景元。
這場遲來多年的結契,終於要到來了。
蒼溪行終於要履行當初的諾言,與徒兒結契,當徒兒的師尊,也是道侶。
第103章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烏景元沒有再反抗過, 在結契來臨前,師尊還特意為他風風光光辦了場生辰宴。
雖只宴請了本宗弟子,但採用的是流觴曲水宴, 大辦了三天三夜,無數珍饈佳釀盡在其中。
現場布置得美輪美奐,師尊更是為他置辦了十幾身仙服法衣,勢必要將昔日窮凶極惡的小魔頭, 打扮成一身正氣的仙門仙首。
可再如何華麗的衣服, 再如何艷麗的胭脂水粉,也掩蓋不住烏景元身上過重的陰煞之氣。
他眼底的森然狠厲,哪怕是陽春三月的桃花也融化不開的。
連小師叔, 大師兄和寧師兄都前來赴宴了。
烏景元不知道這三人是如何肯來的,也不知道這三人是抱有怎樣的心情,坐在宴席上, 親眼看著師尊與他形同道侶,坐在一張席位上, 舉止親密, 不分彼此,連餐具都共用一套。
宴會的奢華程度,遠比當年孔鴻明的生辰宴好上百倍不止。
眾人所送的禮物更是堆積成山, 一座宮殿都塞不下。
一到夜裡,山上所有殿宇的燈火齊齊點燃, 照得天地之間, 如同一片白晝。
可本該熱鬧的宴會, 卻人人拘謹,人人畏懼,靜坐在席位上一言不發, 或眉頭緊鎖,或怒目圓睜,或望著場上的歌舞雜技陷入沉思。
這些歌舞和雜技都是從民間請回來的,無非就是熱鬧熱鬧,也無關雅俗。
烏景元不理會眾人,一杯接著一杯,很快就將自己灌醉了。
等他再倒酒時,師尊就不准他喝了。
烏景元借著點酒勁兒,索性將杯里的余酒,直接潑在了蒼溪行臉上,嘴裡更是罵得難聽:「你憑什麼管我?我想喝酒就喝酒,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不是我最近給你臉了,你都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了?我告訴你,一日為爐鼎,終身都下賤!」
這幾嗓子吼出來後,烏景元心裡就舒爽多了。
原本熱鬧的宴會,也瞬間鴉雀無聲。
不等他抬眼看師尊的神情,酒氣上涌,他突然伏下|身來,吐了個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間,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看。
火辣辣的,像是燒紅的刀刃。
有忌憚的,有提防的,也有惋惜和後怕。
烏景元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一抹嘴就揚言要把這些人殺光,通通殺光,一個不留!
嚇得那群凡人紛紛跪地求饒,場上一片混亂。
烏景元望著這群貪生怕死的人,咯咯笑個不停。
蒼溪行溫柔地為他擦拭乾淨,抱著他就先行離席了。
「你知不知道?覆水難收,破鏡是不能重圓的!」
「能。」
蒼溪行帶他到後山的空地吹風,但又怕他凍著,將人攬在懷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即便覆水重收,收的也是髒水。重圓的鏡子不管怎麼看,都有裂紋!」
蒼溪行用很難過的目光望著他,臉上還殘留著酒水,濃密的長睫濕漉漉的,眼尾更是殷紅一片。
很快,一滴滴眼淚,順著通紅的眼眶滴落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條沒人要的狗。
烏景元愣愣地盯著師尊看,眼睛很快就散光一般,往四處蔓延。
他不僅看見了楚楚可憐的師尊,也看見了師尊頭頂繁星璀璨的蒼穹,和記憶中年少時在道場上練劍,劍氣削下的漫天海棠花慢慢重疊了。
不知過了多久,烏景元才頭疼似的,撇開目光,單手捏了捏絞痛的眉心。
「我,我方才喝多了……」
只是一句喝多了,就足夠哄好了默默流淚的可憐師尊。
師尊臉上重新綻放了笑容,還主動為方才的矛盾道歉,語氣真摯到讓人挑不出錯來。
連目光都溫柔得能溺死個人。
烏景元彆扭地從他懷裡起來,抬手輕輕拍了拍額頭。
看來真是喝醉了,竟會荒唐到覺得師尊很可憐。
師尊有什麼好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