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就惹得全村的女人都憤怒。
她們和村長的娘家人站在同一戰線,說要把瘋女人這麼個惡毒又嬴盪的女人沉河。
榆上河,是附近這幾個村的村民的母親河。
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在他們眼裡,榆上河的水是澄澈的,乾淨的。
能洗清一切的罪孽。
那裡,是每個犯罪之人的歸宿。
白小妮記得那天,夜晚的月光照在人身上,天氣微微有些寒涼。
原本看不見一絲燈火的白家村,那天晚上燈火通明。
村里年輕力壯的幾個年輕人,合力把范霞扔進了豬籠。
一路上,她的叫罵聲哭泣聲,和一聲一聲的咒罵,幾乎要響徹整個上空。
但沒有人理會她的咒罵。
村長,也就是白大伯,甚至在一直嘆氣。
「早知道她瘋的這麼徹底,當初就不應該收留她們一家人,她得了癔症,自打她男人死後,她就瘋了。」
瘋子的話,是不可以信的。
瘋子說的每一個字,落在別人耳朵里,都顯得那樣啼笑皆非。
當時瘋女人說著什麼來著?
白小妮想了想。
好像是——
——我沒瘋!是你們害死了我女兒!
——你們全村人都是畜牲!我老公是被你們害死的,你們每天給他派發乾不完的活,他是活活累死的!
——我真傻真的,以為處處忍讓,以為等到我女兒可以去上學就好了。
——可是你們都不是人!都不是人!
——你們都是一群惡鬼,一群會吃人的惡鬼!
——我那天晚上,明明聽到了小孩的哭泣聲,可是我那會兒連我自己都救不了,我以為是野貓!
——那是我女兒的哭聲啊,我怎麼能以為是野貓!
白小妮還記得,瘋女人曾死死地盯著白大伯,以及白大伯的老婆。
——你們兩個,一個害死了我女兒,一個害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你們都是畜生!你們這些人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她眼睛快要從眼珠子裡瞪出來,頭髮和著鮮血,黏噠噠地貼在臉上。
悽厲的詛咒聲嘶啞又尖銳,仿佛能劃破長空。
風吹皺榆上河的河水,素來平靜的水面,今日波濤洶湧。
「她果然是個瘋子!趕緊把她沉河吧!沒完沒了!」
她悽厲的哭聲那樣的響,可是在場的人,好像都沒有長耳朵,只滿口罵著她賤人,說她天性惡毒。
說她是瘋子。
她控訴著村民的惡行,卻沒有人聽。
天上烏鴉盤旋而過,齊齊停在枝頭。
天邊,隱隱透出一絲血紅。
豬籠里綁上了石頭。
榆上河的河水,慢慢蓋過『瘋女人』的身體。
慢慢蓋住了她的咽喉。
她想要逃離,可是身體被囚困在豬籠,手腳被縛上了繩索。
她想要張嘴呼救,可是肺里被灌滿了水。
榆上河的水,乾淨澄澈。
他們說,榆上河是他們的母親河。
他們說,榆上河的水,能洗淨一切髒污,能洗清所有的罪孽。
「真是晦氣,咱們村好好的,就是收留了這麼個惡毒的女人,給整得一團糟。」
「唉,拉倒吧,有些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女兒死了關咱們村的人什麼事,這人真是瘋子!」
「她還說做鬼都不放過我們呢。」
「她當榆上河那兩隻石獅子是吃素的?咱們那倆獅子,保護著附近幾條村的平安。不說別的,咱們村口那,她也進不得。」
村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沒有人在意一個瘋女人的話。
也沒有人在意一個瘋女人的死。
人人說榆上河能洗清所有的罪孽。
但被沉入河底的人,就真的罪有應得嗎?
天亮了。
一切歸於平靜。
平靜得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白小妮只記得,那天早上的風真的很冷。
那大概是她這麼多年,吹過的,最冷的風。
「你真的覺得,村民們說的都是對的嗎?」
呂瑤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