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闌守在議事廳外——他以前總是溜進來偷聽,現在青霓在,他都不敢做那些小動作了。
「怎麼樣,青姨的傷還好吧?」星闌背著手和沈曼雲並肩走著,如此問道。
「沒什麼大礙。」沈曼雲安慰星闌。
「那城主呢?他走了那麼多天,有沒有傳信回來?」星闌又問。
「沒有。」沈曼雲把自己的議事廳里抓來的果乾塞進星闌手裡,「但是有這個。」
「曼雲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星闌嘴上如此說,卻還是笑嘻嘻啃了起來。
他走在沈曼雲前方,夕陽將他纖長的身影拉得很長:「我好想長大啊,長大了就能幫你們做事情了。」
「可以城主並肩走上戰場,可以像別的魂族士兵一樣衝到他身前保護著他,也能保護所有在無妄城裡的人。」
他其實已經很高了,身量比許多成年人都更高,但面龐還有些稚嫩。
都認識這麼久了,他的聲音也從最開始的沙啞乾澀變得低沉很多,這孩子的變聲期都快過了。
「快了,再過幾年生辰就好了。」沈曼雲在自己家門前與星闌告別。
她回到自己家,院子裡果然飄來了飯菜的香味,暮蘭每日都會做飯,味道都差不多美味。
此時的暮蘭正坐在桌邊擺弄著碗筷,見沈曼雲回來,他便抬眸看她。
在暮色里,他精準看到了沈曼雲長睫上盈著的一點冰晶。
方才和青霓說話,她想起燕飛光,又被青霓一陣安慰,情緒起伏之下,她是快哭了。
不過淚水沒有落下來,只是在雪季的寒意里,那點水意凝成了冰。
沈曼雲慢悠悠走了過來,暮蘭的葉子將花架的兩側幾乎都圍了起來,抵擋著風雪,花架下竟也不冷。
她俯身坐上椅子打算吃飯,低頭時卻看到一滴水從自己臉上落了下來。
方才眼睫上凝成冰的水意被此處溫暖的氣息融化,又化成水滴落。
這是一滴遲到的淚水。
沈曼雲愣了一下,她揉揉眼睛說:「這裡好暖和。」
「你又哭了。」暮蘭說。
「快哭了。」沈曼雲拿起筷子,糾正暮蘭的說法。
今晚的菜是油燜茄子和蒜香時蔬,還有一碗燉得軟爛的蘿蔔排骨湯,暮蘭的手藝好得出奇。
沈曼雲捧著湯碗一邊喝一邊說:「燕飛光不是會為了自己口腹之慾去學習廚藝的人吧?」
「他不是。」暮蘭回答。
沈曼雲想,她又了解燕飛光一點了。
「想他?」暮蘭注視著她問。
沈曼雲的臉頰在夜晚的燈下顯得紅撲撲的,手裡捧著湯碗裡的熱氣暈上來,將她的眼睛蒸得濕漉漉。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她倒是不害怕和暮蘭對視了。
現在,她眼眸亮晶晶的,就這麼期待地盯著他看:「是。」
她承認得落落大方——為什麼要對一株植物羞澀?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沒有感情的。
暮蘭別開目光,第一次避開了與沈曼雲的對視。
「他總會回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死了,你的擔心毫無用處。」暮蘭告訴沈曼雲事實。
「我知道,但我是……是人,這是人之常情。」沈曼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緒來源。
「嗯……」暮蘭給沈曼雲夾了點菜。
在暗夜亮著暖光的花棚下,他低沉、柔和的聲音緩緩傳入沈曼雲的耳朵,仿佛某種引誘。
「正好我前些日子吃得有些飽,所以我的根系與枝葉正巧往洛都的方向生長過去了。」
「雖然目前根系的發達程度不足以承載我的身體,但可以將我的意識帶往那裡。」
暮蘭定睛看著沈曼雲說:「沈曼雲、人類、我的主人,你想去看看他嗎?」
「我可以帶你看。」他邀請沈曼雲。
「什麼……」沈曼雲有些驚訝,她側過頭觀察暮蘭,一株植物究竟吃了什麼可以生長得那麼快。
是那天那位將領的屍體讓他如此饜足嗎?這就是他的生長速度?
「你吃了什麼?」她問。
「你去救他的那天晚上吃了許多。」暮蘭托腮,漫不經心回答。
沈曼雲想起戰場上散落的許多叛軍屍體,她很快自己將事情圓上了。
「你吃了那些屍體?!」沈曼雲低聲問,顯得小心翼翼。
暮蘭略驚,但還是點頭:「是。」
沈曼雲使勁瞧著他淡漠的眼瞳,說:「那請你帶我看看吧,我想看看他——他安全就好。」
暮蘭坐直了身子,這一回他沒有馬上答應沈曼雲的要求。
「這當然是有條件的。」暮蘭收起桌上的碗筷說。
「什麼?」沈曼雲追上他問。
順帶,她將他手裡的碗筷接了過來,放到水槽里很快洗了
起來。
沈曼雲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暮蘭會提出怎樣的要求,她想他應該不算壞,但他吃人。
如果他要吃活人,她就不答應了,如果他要吃死人,她就帶他去城外的戰場上溜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