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處的世界是恆溫穩定的金屬匣,不會颳風下雨。
街道上,只有零星幾人沒有躲開。
但他們會察言觀色,發現自己存在有些格格不入後,他們也飛速躲開了雨。
所以,待沈曼雲抬起頭的時候,便發現只有自己孤獨地站在街道中央了。
她四下環顧,站在高樓里的人們看著她,仿佛在看異類,目光如詭異亮起的燈。
手裡拿著的乾麵包被雨水浸得濕潤膨大,不再能入口。
沈曼雲將它丟進垃圾桶,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這些目光,跑向了自己工作的工廠。
「滴——」身份卡按在識別機上,發出清脆聲響。
卡在上班點的最後一分鐘,沈曼雲跑了進去。
她頭髮被雨浸得很濕,只能勉強盤起來,讓自己顯得利落些。
沈曼雲換上工作的白衣,從自己的儲藏櫃裡拿出一盒針。
她手裡方才一直攥著的身份卡不小心掉落在地,背面朝上。
沈曼雲俯身去撿,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知道,身份卡的正面數字里有她的生日。
在昨晚那個漫長的夢境裡,她想起曾經有一個人要找她的生日。
他要走了她的一根頭髮。
但是最後他也沒告訴自己生日究竟在哪一天,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間,沈曼雲只是感
覺有些惆悵。
那時候她似乎確實是期待自己生日的。
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印在身份卡的另一面。
她只需要撿起它,翻轉過來就能得知自己的生日。
——那個燕飛光要帶著她的頭髮去往遙遠的洛都才能得知的數字。
但是,曾經期盼過的數字在醒來之後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
她的存在不再像夢境裡那樣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沈曼雲已經不期待它了。
她撿起身份卡,將它放在口袋裡,沒有去查看自己的生日。
她和周圍的同事一起走進工廠,相似的白衣,相同的機械步伐,他們像是行走的幽靈。
工廠設備需要維修,有幾位身材高大的維修工正在搬動器械。
沈曼雲看到他們的手臂肌肉格外發達,這讓他們可以輕易搬起比自己體重還更重的物體。
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他們的基因決定他們的去處。
每個人都能在這個精密運轉的機械里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沈曼雲在工位上坐了下來,在她工作的檯面上有攝像頭一直在拍攝著。
這不是為了記錄他們是否有偷懶,沈曼雲不會偷懶。
攝像頭存在的意義是全程記錄下他們的工作過程,用以證明一件衣服確確實實是由純手工製作。
——這可以為一件衣服增加很多價值。
大家總是更追求、推崇那些純手工的製品,似乎這樣的衣服比機器織物更有「靈魂」。
沈曼雲的手機械性地繡著花,她低下的銳利眼眸將織物的每一處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時間過去許久,工廠大門忽然被打開,沒有人抬頭去看這突如其來的意外。
沈曼雲也沒有,一旦坐到這個位置上,工作就成了本能,她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來人是治安官,他向工廠主任詢問有關今天早上這場雨的事情。
「當時天上落了水——不不不,這不是雨,這裡不會下雨,總之,在那時候我們監測到一個人沒有懼怕那些天上落下的水。」
「這很反常,她站在大街中央,她應該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情況,她為什麼不害怕?」
「這是監控畫面,請你將這個異常的人帶出來。」
沈曼雲沒有聽他們的對話,她的工作極其熟練,手上針線翻飛的速度越來越快。
工廠主任按照電子終端上的監控畫面一個一個比對工人的樣貌。
就在他快要來到沈曼雲面前的時候,異變發生。
車間裡正在搬動大型器械的維修工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雨——那是雨,這有什麼好稀奇的?」維修工說著,一拳砸到了主任的臉上。
後方的治安官大驚失色,然而混亂才剛開始,站在他身後的實習治安官將手中的佩刀捅進他的後腰。
鮮血噗呲噗呲往外冒,飛濺的血液落到沈曼雲面前的白色檯面上,她仿佛沒看見這點殷紅顏色。
混亂開始蔓延,它始於一場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雨,這個巨大的金屬匣子從內部開始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