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薦演講很成功。
條理清晰,把符確所說看不懂的單元應力分布示意圖改成簡單的演示動畫之後,整個內容更加流暢易懂。
唯一的卡頓是江在寒拿宏遠舉例時,掃了一眼高級委員區,沒有看到徐徽言。
很短暫,他便調整回節奏,順利完成了演講和問答的環節。
別說後排的旁聽者,連委員會最資深挑剔的兩位老學究都忍不住感嘆,青年才俊,不愧是Cronin教授最器重的學生。
江在寒之後還有四名申請者,全部面試完畢,三天後協會委員會做出決定。
江在寒沒辦入住,直接去大堂找了個僻靜的位置,改簽機票。
原本計劃在這邊過夜,次日早上飛回A市。他以為會遇見徐徽言,於是給自己預留了這段時間,萬一他演講中與宏遠相關、針對性很強的部分引起徐徽言的注意呢,或者徐徽言認出他呢。
人沒來。
待一晚也沒必要了。
航班挺多的,江在寒改了票,給符確發消息說九點到家。
***
這趟航班不剩靠窗或走道的位置了,江在寒夾在兩個體型壯碩的白男中間,空間狹小,手臂都沒地方擱。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頭痛變得沒法忽略,如同密密麻麻的針刺在太陽穴。
江在寒輕輕嘆氣,塞上耳機。
入耳式的降噪沒那麼徹底,機艙的噪音依舊像朦朧的背景音。那嗡鳴混在豎琴的旋律中,讓江在寒半夢半醒。
運氣挺差的,左手邊那個人不但占滿了整個座椅,胳膊擠到江在寒,體味還很重。
頭痛從兩側沿著眼眶蔓延到眉心。
江在寒緊閉著眼,思緒斷續而混亂。
——你很多餘小雜種,沒發現嗎?
——老頭不認你,連親媽都嫌棄你。
——你這種陰溝里的賤種根本不該出生,何必出來污染環境呢。
是吧,江在寒也會想,自己可能真的不該出生。
否則老天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運氣總是很差。
預想的、憧憬的、滿心盼望的事,從未發生過一回。
比如小升初考上初陽。
他以為媽媽會為他自豪,以為終於可以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像普通小孩一樣,表現好被媽媽夸、犯了錯被媽媽罵。
可是去了深市依舊見不到江鳶。
除了因為傷得太重被送去醫院、學校通知江鳶過來的兩次。
別的同學被叫家長都很害怕,江在寒卻有點期待。
媽媽肯定知道受傷不是他的錯,會心疼他嗎,像外婆一樣給他塞奶糖?
就算媽媽誤會他惹了禍,會生氣會罵他罰他也行。
不論哪種,江在寒都很願意體驗一下。
但他猜錯了。
江鳶來病房,和醫護詢問他的情況,認真聽著。
等人走了,她看向江在寒,很長時間沒講話。
江在寒那時已經知道體諒江鳶,怕她難過,沒提徐勁松的事。何況徐勁松找關係,把事故扭曲成搶劫,江在寒的話沒人願意聽願意信。
江在寒一隻胳膊上了夾板,吊在胸前。
他看不懂江鳶的神情,只說,媽媽。
江鳶凝著他的眼睛,後來江在寒推測,她看的是他眼尾那點紅痣——和生父一模一樣的位置,只是淺一些,呈水紅色。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時遲鈍,事後才能從捕捉的細節中反應過來。
那聲「媽媽」大概讓江鳶感到不適,她輕微地很難察覺地皺了下眉,說:「好好休息,這幾天我讓楊姨過來照顧你。」
楊姨是住家保姆,江在寒開學前在家裡住了幾天,見過。
江在寒覺得可惜。
富裕新潮的大城市也沒什麼好,得不到媽媽的陪伴,吃不到媽媽做的菜。
***
符確領著程之煦去學校唯一開著的快餐店。
程之煦吃完了漢堡,拿薯條蘸了層厚厚的番茄醬。
符確仔細看他,又問:「你真是江老師弟弟?」
「是啊,」程之煦嗦完番茄醬換了根薯條繼續蘸,有些嫌棄地看了符確一眼,「我的口音有這麼重,說話你們都聽不懂?」
符確看他根本不打算吃薯條,心想你乾脆把番茄醬擠嘴裡算了。
「不是口音問題,江老師好像不怎麼想……你們倆好像不是很……」符確斟酌幾番,試圖找個委婉的詢問方式,「你過來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