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茂光和江在寒很生疏,走近時甚至習慣性伸手,像是要握手,大概自己覺察不對,改成了拍肩的動作。
江在寒禮貌地淺笑,符確卻坐直了——程茂光這個沒眼力見兒的,拍的江在寒受傷的左肩。
兩人寒暄幾句,江在寒把房卡交給程茂光。
江鳶拽著程之煦的手腕過來。
江在寒看江鳶的眼神和程茂光不一樣,但符確注意到,他沒有喊「媽」。江鳶好像叫了句小名,伸手想摸江在寒的臉,江在寒稍微偏過頭,江鳶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來。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看神態動作,符確猜測程茂光和江鳶叫江在寒上去,江在寒說不了,指指符確的方向,說朋友在等他。既然被提到,符確當即屁顛顛跑過來,跟兩位長輩打招呼。
江在寒說:「晚飯的時候我來接你們。」
程茂光說:「好,我們整理一下,晚上見。」
車剛開出停車樓,江在寒發現程之煦落了一袋的衣服在后座。符確開車繞回去,陪他去送。
程茂光的行李箱半卡在門口,還沒拿進去。
江在寒走近,聽見裡面傳出的爭執聲。
「這個問題我們在路上吵過了,我不想再討論。」
是程茂光的聲音。
「小煦說得不對嗎?他是來找他哥,不是隨便亂跑。」
江鳶語氣有些激動。
「他哥?且不說江在寒有沒有把他這個見都沒見過的小屁孩當弟弟,他有沒有把你當媽媽你感覺不出來嗎?」
「你,你不要在小煦面前亂講!」江鳶聲音有些抖,「冬冬當然當我是媽媽。」
「他戴著耳機打遊戲,聽不見的。」程茂光聲音放低,語氣和緩了些,說:「鳶,一講到這個你就激動,有些事強求不得,何必自欺欺人?他喊過你『媽媽』嗎?」
「他小時候喊的……後來,後來,都是因為你……」江鳶哭腔明顯,「你說讓他住校,他那么小,跟我越來越疏遠了……」
「咱們倆沒時間照顧,住校是最好的選擇,你也同意的,怎麼又怪到我頭上。當初移民,他自己不願意來,這也能怪我?」
不能怪程茂光。
江在寒心想,他確實不願意去。
江在寒漸漸垂下頭,不想在這個時候敲門進去。
程茂光從來不喜歡他。
但他沒怨言,這很正常。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自己的妻子和別人生的小孩。
後來江鳶也很少打電話問他學校的事,或者讓他回去吃飯,江在寒就對那個家不抱希望了。
「你不能把氣全都撒在我身上。你也跟我說他長得有他爸的影子,看見他就想到那個人渣,不是嗎?
其實,以前怕你傷心,有些事沒告訴你,鳶,你記得江在寒受傷住院、給你嚇流產那次,學校說是遇到搶劫,其實我後來托人調監控,他是跟小混混打架受的傷。
不止那次,老師還叫我去過好幾次,都是因為他打架鬥毆。
你流產之後身體不好,這些事我都沒告訴你。我以前的確覺得,江在寒可能也會變成……不過不重要了,萬幸他沒走上歪路,還當上教授,挺好的,都過去了。」
江在寒攥緊塑封帶,手肘劇痛。
痛得他忍不住張口喘息。
他不知道這些事。
那些陳年不解的疑惑驟然有了答案。
他總在想自己做錯了什麼。
現在知道了。
他的出生就是錯。
第41章
符確不想鬧得這麼難看。
畢竟是江在寒的家人——可能也算不上家人。
但當程茂光說:「小煦的手你看見了吧?怎麼回事?」, 江鳶回答說「他說冬冬帶他騎馬,不小心摔的」,程茂光語氣微妙, 說「小煦從來沒騎過,怎麼帶他玩這麼危險的運動, 這傻孩子還高興呢」。
符確沒忍住, 一腳踹開了半掩的門。
賓館的門很重,被踹得哐當砸在牆上。屋裡的人嚇了一跳, 連裡間臥室的程之煦都摘了耳機問「什麼聲音」。
江在寒要攔也來不及。
符確抓起他手裡的袋子,扔在電視柜上。
「不好意思, 打擾二位, 那傻孩子衣服落我車上了。」
江鳶臉色瞬間煞白。
這是聽到他們講話了, 至少最後一句。
「冬冬啊……」江鳶看著站在門邊沒有進來的江在寒,「你什麼時候來的?」
程茂光鎮定得多,微笑說:「還特地上來一趟, 晚上吃飯帶過來就好了。快進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