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煦從裡頭跑出來,先看見符確,探頭又看見門口的江在寒, 問:「哥,你這麼快就來了?要去吃晚飯了嗎?」
「晚上,」江在寒眉心皺了一下, 不是生氣的皺眉, 而是極力忍受時的生理反應。江在寒十指攥緊停頓了一下, 說:「晚上我就不過來了。」
江鳶當即明白, 眼睛刷地紅了。
「為什麼啊哥?我明天就走了……」
程茂光打斷兒子,維持體面地說:「在寒肯定很忙吧,這幾天小煦也耽誤你不少時間, 沒事,你忙你的,不急這一頓,下次見面再……」
「等會江老師要去做檢查,來不了。」
符確語調生硬,他還能平心靜氣對著程茂光講話已經很難得,程茂光比張亞可惡六千多倍,要是能揍,他肯定要比揍張亞更狠。
但江在寒不喜歡。
程之煦還算有良心,立即問:「做什麼檢查啊?哥,你不舒服嗎?」
「胳膊摔傷了,」符確冷眼睨著程茂光的方向,「你哥為了接你,整條胳膊都摔腫了。我就說該讓你在家打遊戲,何必吃力不討好,還被人背後蛐蛐不安好心。」
「符確。」江在寒低聲說。
他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但符確卻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語氣。
江在寒不喜歡衝突,不喜歡陷入不體面的情境。
符確就不說了。
「啊?」程之煦往江在寒身邊走,想看他傷得怎麼樣。
程茂光臉上的客套笑容沒有了,乾巴地說:「沒事吧??那趕緊去看看吧。」
程之煦抓江在寒的手指:「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江在寒他的手推掉。
小肉手熱乎乎的,江在寒覺得愧疚,程之煦有什麼錯。
他說:「你的手不要碰水。」
「走了。」
符確走近,高大的身量將江在寒和這個房間裡的人隔絕開。
他緊貼著江在寒的後背出門,轉身對不舍欲哭哼唧唧喊了一聲「哥」的程之煦揮手,說:「乖,回去好好讀書,做個好人。」
***
江在寒進電梯時踉蹌一下,符確伸手,被擋掉了。
「江老師,」符確知道任何安慰都毫無意義,虛浮無力,但他得說點什麼,「你不要難過。」
這話蠢得很,廢話。
可符確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完完全全的真心話。
江在寒,別為這種人難過。
「我沒有難過。」
江在寒已經不像剛才那麼緊繃,好像轉身遠離那個房間,裡頭的人就影響不到他。
「程茂光說的一些事,我從前不知道,有些驚訝罷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跟家人並不親近,所以他們的態度,我也沒有很意外。我沒有難過。」
「真的啊?那就好。江老師你不要騙我,要是想撒氣,我帶你去打沙包好不好?或者我給你做人形沙包,我超好打的。」
江在寒笑笑偏過臉。
過兩條街就是校園。
「符確,」江在寒看著不遠處的交通燈,神色如常地說:「我去一趟系裡,麻煩你在工程樓把我放下來。」
符確看他,「去做什麼啊?我等你。咱們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閉的麵館裝修好了,變成古巴餐廳,昨天剛開張。」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圖,說:「下學期的課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傳系統,今天晚點回去。我真的沒事。」
符確心口像被揪緊了。
如果江在寒額角沒有那片細密而不易察覺的冷汗,他幾乎要信了。
符確在房門外覺得氣憤,為江在寒不值。看見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講話,細看連下頜都是緊繃的,又覺得心疼。
符確以為他們離開那裡,江在寒會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緒。
但江在寒只想縮回殼裡連他也不想見。
符確灰心又心急,只能說:「那也得吃飯,吃飯最重要。咱們吃頓好的,吃好睡好煩惱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點?我們去吃你說的那家。」
「好!我過會來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順著手臂拉扯他的神經。江在寒忍了又忍,終於在獨自踏進工程樓的一刻,衝進洗手間。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牆邊,江在寒在隔間吐得昏天黑地。
午飯吐完就是又苦又澀的膽汁,胃腹絞痛,像被丟進一台攪拌機。
耳內嗡鳴,江在寒沒有聽見靠近的腳步聲。不斷湧出的生理淚阻礙了視線,他估摸著方向伸手摁下沖水鍵,旋即脫力,撐著身體的胳膊一軟,人往隔板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