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雲始終記得略長微曲的額發下,那雙乾淨得一絲雜念都沒有的眼眸,怯弱卻堅定,聲音發顫,對他說:
「您可以幫助我嗎?」
*
遲雲直視他的眼睛:「你一直都是勇敢的孩子,在寒。」
江在寒垂眼,手指蜷縮。
片刻,又抬起眼接受遲雲的目光。
「一定是你很在意的朋友,」遲雲溫聲著,「這麼重要的朋友,你真的想用逃避來對待嗎?這不公平,對你,對他,都不公平。」
***
江在寒回到病房,新一份的餐點送過來,他坐在床上,與面前冰涼的果凍對視。
過來一會,還是把食物推到一邊。
他拿起手機,對著符確的信息看了很久。
拇指緩緩摁在符確的名字上。
再點一下電話就會撥出去。
病房的門被輕輕扣響。
江在寒以為是例行檢查的醫護,握著手機的雙手看看放回腿上,輕輕嘆了口氣,說:「請進。」
腳步聲比尋常更緩慢,也沒有每回都問的「感覺怎麼樣「。
那腳步聲在靠近病床時變得更沉,江在寒聽見不尋常的呼吸聲。
他抬起頭。
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江在寒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口,喉嚨因為長久沒有進食而干啞發痛:
「你……」
符確穿著不太合身的深灰連體工裝服,站在他面前。
第72章
符確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是見到江在寒的那一刻,還是心臟一疼——
不到兩天,怎麼會憔悴成這樣。
江在寒靠坐在病床上, 低頭看著手機,連他走進來都沒注意。病號服松松垮垮, 肩胛骨透過薄薄的布料顯出鋒利的輪廓。
他抬頭看到符確, 眼裡閃過短暫的驚愕,那點情緒很快消失在黑沉沉的眼眸中。
眼眶明顯凹下去, 眼下的烏青很重,臉頰削瘦得只剩巴掌大。
符確盯著他, 心口一陣陣緊縮。
「醫生說你吃不下東西, 」符確鎮定心緒, 語氣冷硬地對愣神的江在寒說,「我帶了點清粥小菜,你試試。」
他強行別開目光, 不看江在寒,低頭站在桌邊把保溫飯盒一個一個拿出來。
江在寒沒問他怎麼進來的,看衣服大概猜到了。
他更關心的是……
「你都知道了吧。」
不是問句, 只是想確認。
符確手上動作沒停頓,轉頭利落地拉過床上的小桌,把粥菜筷勺擺在江在寒面前。
符確不看他, 反倒讓他有了勇氣看符確。
符確忙著擺飯菜倒湯, 他就看著符確做這些。
「吃一點。」符確把勺遞給他。
還是熱的, 白粥煮得很細, 看不到整顆的米粒,和濃稠的米湯融為一體。萵筍絲切得比平時細,色澤青翠。野生鱈魚表面微微烤過, 魚皮去掉了,油脂不似清蒸那麼膩。
可是江在寒沒有進食的欲望。
他低聲道:「你不用這樣,我真的吃不下。」
「試試。」符確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他把江在寒搭在薄被上的的手扶到桌几上,勺子塞進手心。
江在寒視線沒有離開過符確的臉,又問:「你都知道了吧。」
符確不再等了,拿回勺子,舀了半勺溫熱的粥,送到江在寒唇邊:「張嘴。」
江在寒偏開頭,嘆道:「符確……」
「先吃飯。」符確語氣軟了幾分,「有什麼話吃完再說。吃完你按鈴叫保安把我扔出去都行。」
江在寒不會這麼做。
符確知道他不會。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
傍晚的病房被特有的靜謐和清冷籠罩。
天色暗下來,夕陽最後一點點餘暉從窗外灑進來,被玻璃折射成斑駁的光影,落在蒼白的病床。
江在寒最終還是接過勺子,抿了一口溫熱的粥。
溫度剛好,米香在口腔里擴散開來,帶著絲絲縷縷的甜。萵筍清爽開胃,撇了油的鴿子湯香醇暖胃,鹹淡剛好。
胃腹的疼痛稍微緩解了一些。
江在寒吃得很慢,符確無聲無息坐在一旁看著,時不時跟著江在寒的視線幫他挪一挪碗盤。
走廊上偶爾傳來護士推著輪椅經過的聲音,遠處還有醫生低聲交流的嗓音。
江在寒又喝了兩口,低頭望著碗裡的湯,微微發怔。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吃符確做的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