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在寒很少主動說話,但別人來主桌找他,他也會認真聽,不熱情,但也不冷漠。
他隨著徐徽言走動時,能感覺到副桌人群的複雜目光。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在議論什麼,無非是——
說徐徽言是個狠人,老丈人和親兒子,一個被他親手送進監獄,一個被他禁足莊園。
說徐徽言對他們態度謙和,無非是剛奪權一年,想穩固自己的位置。
說徐勁松當年在美國犯事,就是因為江在寒這個私生子,這下倒好,正房兒子被關起來、家業碰都不讓碰,私生子倒正大光明進出宏遠。
無所謂。
答應徐徽言的條件的那一刻,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就再也不能影響他了。
江在寒舉著酒杯,應付振動設備公司的技術副總。
那人正吹噓自己多麼懂,江在寒的論文他還引用過。
江在寒在人聲喧鬧中有些走神,忽然察覺周圍安靜了一些,聊天聲、敬酒聲漸漸變得稀疏。
對面那個人正躍過他,看著他背後宴會廳大門的方向。
「這麼熱鬧啊。」
這聲音……
江在寒心口陡然一縮。
方才那一點點昏沉驟然消失,那個聲音如同電流衝擊大腦,又如幽靜無波的湖水中扔進一石,聲響不大,但水波卻不可遏制地快速擴散。
江在寒不由自主攥緊了手中的酒杯,呼吸變得急促。
「剛好跟朋友在樓下吃飯,聽說劉總在這,過來打個招呼。」
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最後一個字出口,幾乎就在身後。
江在寒沒有回頭。
他的脖子,乃至肩背、四肢,都像落枕一般僵硬。
「江老師,」
江在寒像是墜入默片,耳內空白,唯一的聲音低沉溫厚地響在耳畔,
「好久不見。」
第87章
江在寒因這陌生又熟悉的低語, 驟然心悸。
他終於轉過頭,對上符確那雙黑白分明澄澈似璃的眼眸。
一如從前。
「符總,「江在寒聲音極輕, 」這麼巧。」
江在寒看起來沒什麼表情,那一點笑意短暫而淺淡, 十分客套。如果有人能看見他講話時微微發顫的唇, 那只能是一步之遙的符確。
「喲小符總!您在深市啊?劉總說你去大灣談項目,想請都請不動。」
「那可不是, 這一年咱們行業最風光的新星就是小符總了吧。忙的都是國字頭的項目。」
「符總眼光毒啊,AI火起來, 電力需求猛增。符總早早進軍經濟型核電項目, 誰比得過他。年輕有為啊!」
這話是客套的吹捧, 也是事實。
模塊化設計的小型核電站經濟安全,建造周期短初期投資低,符確選擇這個東山再起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們以前在家裡閒聊時, 符確就提到過。
這麼快就付諸實踐了。
陸陸續續有人圍過來。
看得出,符確雖然資歷最小,這屋子裡的人對他這個不速之客還是驚喜和欣賞的。
符確笑著應和, 視線卻從未離開江在寒。
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少了往日的熱烈和傲氣,眉眼沉靜而犀利,像是藏匿鋒芒的刀刃。
江在寒第一次見他穿西裝。
從前都是運動休閒居多, 頂多課程演講的時候套件偏正式的襯衫。
今天這身看似平常的黑色西裝, 剪裁考究, 很顯身材——當然符確本來身材就很好。
墨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 沒有領帶,明明應該給人更隨意的感覺,卻莫名地散發出更強的壓迫感。
樣貌自然沒有變化, 只是同樣是笑著,江在寒卻從他鋒利的眼型中觸到一絲冷銳。
從前符確總沖江在寒笑,一點心思都藏不住。
現在不同,這笑意變得成熟深沉,似有若無地藏著別的情緒,江在寒竟有些看不透。
離他們最近的賓客聽到了他們之前的對話,驚奇問道:「二位認識嗎?」
江在寒酒杯還捏在手裡,喉結一動,張口。
還未出聲,卻聽見符確搶先一步,朗聲道:
「何止認識,江教授在R大幫過我很多呢。」
目光就那麼直白地緊盯江在寒,像成年的雄獅不疾不徐地盯著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