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陽的日子不是很,」江在寒停頓一下,想了想用什麼詞比較合適,「大多數時候都不是很平和。只有在這裡,放學之後的那一小段時間,聽裡面傳出柔緩清新的琴聲,得到片刻安寧。」
「可能你看出來了,」江在寒嘴角微動,苦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很討厭初陽。人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嘛,那段時光我一點也不想提,刻意想忘掉。」
「可是,這裡,這個牆角,這個琴房,還有,」江在寒深深凝視著他,「你的琴聲,對我來說,是那段晦暗陰冷中唯一的芒和暖。」
符確喉嚨干啞。
乾巴巴幾乎發不出聲地呢喃道:「怎麼會……」
他在腦海中回想自己練琴的那段時間,其實印象很模糊了。本來他過來練琴目的是為了找江在寒,練習的時候也沒有很用心。
可是現在,他幾乎能看見一個疲憊而悲傷的少年,帶著滿身傷痕,在他不情不願練琴的時候躲在昏暗的牆角,抱著灰撲撲的書包,安靜而認真地聽那段安魂曲。少年因為疼痛而緊繃的身軀在清澄的音色中放鬆下來,眸光中的警惕和怨恨漸漸散去,露出原本的溫和與柔軟。
「是啊,我也在想,怎麼會這麼巧。」
江在寒無聲地笑,眼尾彎出溫柔的弧度,朦朧的月光映在眼底。
符確還沒有從不可置信的呆愣中緩過來,又看見江在寒拿出手機,點開了錄音軟體里的一個文件。
「你比賽前最後一次練習,我錄下來了。」
豎琴的旋律悠悠響起,連風都噤了聲,仿佛偌大的校園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音樂室這一隅被如銀的月光籠罩,淌出的樂聲生澀而純澈,正如年少的青春。
玻璃窗上映出兩人的影子。
他們相對而立,一動不動地望著彼此。
符確胸腔隱忍的酸澀便驟然爆開,洶湧而出掀起駭浪,淹得他不能呼吸。
因為他焦躁、憂慮、沒有安全感,江在寒就連夜帶他來這裡,坦誠地講出這些事。
江在寒用最直接最真實的方式告訴他,符確,你比你以為的重要得多,我對你的表白是真的,給你的保證也是真的,請相信我。
將近曲終,人影交融,深深相擁。
符確用力抱著江在寒,從未有過的、不管不顧的力道。
江在寒感覺那不是抱,簡直是勒,肋骨都快撐不住了。
錄音大約三分鐘,結束後周遭又陷入靜謐。
符確沒有放手的意思,江在寒看不到他紅透的眼眶,卻能聽見他的心跳咚咚響在耳畔,感受著他的胸口起伏,還有粗重的呼吸。
江在寒安安靜靜等了一會。
「符確,」他側過臉,在符確耳後親了一下,「你對我有點信心了嗎?」
樓旁的鳳凰木在春雨過後抽出細長的枝丫,零星的火紅花朵初綻,仿若點燃夜色的燭光。
*
「你說結婚,」他們並肩沿著操場邊的青石小路往回走,江在寒給出遲到的回應,「暫時還不行。」
符確知道是這個答案。
並不意外。
江在寒有很多顧慮,他了解的,他可以等,等江在寒願意結婚,反正他現在心口滾燙,清楚且確定江在寒是喜歡他的——
不,何止喜歡!
江在寒愛他!
江在寒從小就愛他!
江在寒存著他的錄音,偷偷摸摸聽了十幾年!
一想到這,符確又幸福得想哭。
喜極而泣原來是真的。
他一手牽著江在寒,另一隻手胡亂抹了把眼,說:「我知道,沒關係。」
江在寒聽他鼻音很重,有些歉疚地說:「你不要哭。等事情都解決了,我會去你們家提親。」
「我知道你需要解……提親?!」
「嗯,我不希望我們的關係夾雜其它東西,即使我們兩個不覺得,但你的家人,我不希望他們有所誤會。」江在寒低頭走得緩慢,認真思量著,「等事情解決了,提親、下聘、訂婚、婚禮,我都會好好做的。」
「等,等一下……」
符確眼睛瞪得像銅鈴,但沒有閃電般的精明,只有愣頭愣腦語無倫次:
「你要去我家,向我爸媽提親,為了跟我結婚?」
「是啊。」
江在寒停下來,不知道符確為什麼大驚小怪,結婚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嗎。
「結婚的流程就是這樣。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