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越野開到村外的那條路上。
江在寒看上去很平靜,平靜得像是來度假村休息一個周末。他撐著額角看窗外,聲音平緩,說:「這裡原來是條很窄的土路,車子都開不進來。」
可能自己想多了,符確心想。
他在江在寒的事情上有些過度敏感了。
符確笑著答:「多少年了,國內變化很大的,一天一個樣。」
沿路有不少新建的小矮樓,一樓是餐館或小店鋪,樓上是住家。
再往裡開,新建的小樓房便漸漸稀疏了。視線穿過兩旁的橡樹,遠處連綿的茶山便隱約可見。
路況越來越差,符確開得慢下來,搖下車窗。
清新的茶樹香氣飄在空氣中。
江在寒閉上眼。
進村前有一家小超市,門口就兩個車位,符確把車停進去。
「說是在這裡見到的。」他邊解安全帶邊對對江在寒說。
兩人一起下車。
小超市從大門就能一眼望到頭,裡面沒顧客,門口坐著個中年男人在給狗梳毛,大概是店老闆。現在是新茶上市的季節,常常有人過來收茶,老闆看他們從越野上下來,猜測是收茶的。
「二維碼掃一下,」老闆熱情地招呼,「收茶葉吧?各家的品種價格都能看到。」
符確跟人打了個招呼,掏出包煙:「謝了啊。」
那老闆原本擺手說「戒了」,瞧清了煙盒,立馬站起來接了一支:「富春山居啊我c。」
江在寒也驚奇地小聲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我不抽。」符確偏頭對他說,「我哥給我的,說出門辦事散煙好使。」
符確在離得最近的貨架上拿了兩瓶水,閒聊似的問:「村里各家茶葉價格都報到你這啊?」
「是啊,我們店地段好,村口!門面!」老闆拿著煙左看右看,細細聞了聞,捨不得點,「各家年年產了茶先給我發照片、價格,我這實時更新呢,你掃了嗎?」
「正加載呢。」符確笑著說,「那村里人你全認識?」
「何止人,村裡的雞鴨貓狗我也全認識。」老闆終於叼著煙點著了,眯眼很克制地吸了半口,「確實不一樣,嘖,不一樣。」
「老闆不是本地人吧?」一直沒說話的江在寒突然問。
「喲,能聽出來?我來這三年。」老闆笑著坐回去,摁住往他臉上湊的狗頭,「狗東西,這是你能舔的?!」
「這幾年茶葉賺錢,城市裡工作不好找,好些人返鄉。」符確喝了兩口水,他們來的路空蕩蕩沒人經過,隨口問道,「這村子外來人口多嗎?」
「不咋多。現在年輕人願意回鄉務農的少,找不到工作也想在城市裡待著,適應了嘛。」老闆也跟著往路口看,「從前出去打工的老人願意回來。」
「是吧,我家一個遠方親戚前陣子回靄里了,」符確摸出手機,「我們這回其實是來探望他的。」
「我就說你們兩個不像是收茶的人,衣服一看就貴,老闆吧?哪犯得著親自跑這鄉下收茶。我看人很準的。」老闆伸頭看符確手機里的照片,「噢這個人!我記得!前兩周剛搬來。」
符確和江在寒相視一眼。
「姓……姓什麼來著,一下想不起來……別提醒我!我能想起來!」老闆跟自己的記憶力較著勁,猛吸了口煙屁股,「鄭!」
「是,老闆記性真好。」符確誇讚著,又遞了根煙,「這人是住村里吧?我導航進來都不靈光了,老闆能給我指指嗎?」
超市老闆假勢推辭一下,歡欣鼓舞地接了煙,給符確講鄭道家的方位。
「我也就知道個大概,」老闆說,「他搬來那天沒讓我們幫忙,在我這買了點泡麵飲料,聊兩句就走了。他好像不常在家,你們來之前跟他聯繫過嗎?在家嗎?」
「前幾天聯繫了,我們這就去看看。」
符確走前把剩下的那包煙拋給了老闆,老闆念著「哎呦這怎麼好意思」,跑進超市,一會又跑出來,追到車邊,非要把一堆小零食和礦泉水塞給符確。
*
鄭道不在家。
或者在家不肯開門。
反正符確和江在寒找到他家,敲了一會沒人應。
「那家人常常不在。」路過的女人抱著個嬰兒,好心說,「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符確還沒回答,那個女人忽然盯著江在寒睜大了眼:「你是……是趙家那個小孫子……是冬冬嗎?!」
「胡阿姨好,」江在寒原本站在符確身旁,向前走了一步,淺淺笑了一下,說,「是我,江在寒。」
「我說瞧著眼熟!長大了啊,」胡阿姨把孫子放進嬰兒車,上來拽著江在寒的胳膊,「真是長大了!以前還這么小,現在這麼高了,一表人才的。」
胡阿姨碰到看著長大的孩子,感慨了半天,難免說到江在寒的外婆:「趙姨走得早,要是見到你這副模樣,不知道多高興。聽大信說你一直在國外,怎麼突然回來了?」
符確看向江在寒。
江在寒臉上還是淺淡的笑,說:「回來看看。胡阿姨沒怎麼變,家裡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