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布下一個結界,才問:「龍華,你是怎麼過來的?」
「多虧了師父給的靈符。我砸了一通,就從一個空蕩蕩的地方到了這裡。」他撐著下巴往窗外看,寬敞的河流上,搭起了一個花團錦簇的舞台,正在進行著美人的色藝展示,賞心悅目。
但總覺得台上的美人一個個都有幾分面熟呢?
「阿咬是一直在這裡嗎?」他隨意地反問,「有沒有摸清楚陣法?」
青山杳沉靜道:「這裡有一隻靈。是邪祟化成的靈。」
龍華:「嗯?」他還在琢磨阿咬的真假,阿咬就這麼坦誠相待了?
青山杳端起桌上的酒杯,優雅地一口悶掉:「我在這裡,嘗試著將它鎮壓。」
說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真的是阿咬?」龍華狐疑,「你不是說喝酒誤事,都不再沾酒了嗎?」
莫非是個假阿咬?
破綻這麼大的嗎?
青山杳眼中露出無奈之色:「這隻靈的怨力,不像之前入魔弟子體內的魔氣那般,可以輕易拔除。它的怨力構建了這個空間的一草一木,在吃食里凝聚得最多。」
他又抬手按住龍華的手腕,以一絲靈力在龍華周身感應了一圈,鬆了口氣:「你沒有食用小鎮上的吃食,這很好。」
「吃了會怎樣?」龍華的目光落在他被酒水染濕的唇瓣上,聲音緊繃。
青山杳道:「吃得越多,受邪祟的侵蝕便越深罷。」
他端著酒杯,又要往唇邊放,非常有明知故犯的意思。
龍華又去按住他的手腕:「那你還喝?」
青山杳輕聲解釋:「我不一樣的。」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是聽了就覺得安心的那種,「我的能力是鎮魔,可鎮壓一切邪祟之物。這隻靈隱藏在陣法裡,隱藏得很深。唯有接受它的侵蝕,我才能抓住它的尾巴,將它扯出來鎮壓。」
他凝神想了想,淺灰色的眼眸清澈又寧靜:「這大概是叫作……誘敵深入?」
像是為找到了合適的比喻而感到高興,他淡色的唇角也悄悄勾了勾。
龍華一陣心累:「你還挺得意了?」
青山杳從他的手中抽出手腕,又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你哪裡來的底氣說不會有事呢?
凡事不都有個萬一麼?
仗著天賦能力,什麼不好的都往嘴裡塞?
你現在喝的是什麼?不是酒水,是怨力,是邪祟。
陣法背後的人,就想著我們將怨力吃下肚子,人家不知道你有鎮魔的能力嗎?人家當然知道,九寂山的鎮魔大名傳得比你的真實能力還要離譜誇張呢。
人家知道,還這麼做了,就代表著敵人壓根就不擔心你的鎮魔天賦能產生什麼影響,就代表著敵人篤定你也會跪在這一手段前面。
所以你是哪來的自信,就這麼如了敵人的意,都不用敵人催促強逼的,就自覺主動地跳坑裡了?
龍華深吸一口氣,才沒有對著阿咬發火。
驀地就感受到了「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的孽力回饋之感。
他以前仗著自己運氣好,肆無忌憚,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闖——毫無根據的自信,自信得近乎狂妄,看在關心自己的人眼裡,是不是也是這般叫人憋氣鬱悶?
「有事便晚了。」龍華氣悶,「難道就沒有旁的辦法了嗎?」
青山杳遲疑地抬手摸摸他的腦袋,記得人類哄生氣的小孩,都用這個辦法。
「不要氣。」他說,「這樣是最快的辦法。」
指尖冰涼,落在發間的力量又輕又細。
龍華的心跳失衡了一瞬,思維也中斷了一瞬,可看見阿咬手中的酒杯,他又勉強挺了過來,堅決不被對手的糖衣炮彈所迷惑,找到了關鍵點:「最快?」
「剛才不是說過,怨力構建了這個空間的一草一木?」青山杳說,「哪怕人不吃不喝,只要還身處其間,也會被怨力漸漸侵蝕。於長老身體不好,你與靈世宗的其他弟子修為太弱,都不便在這個陣法里久待。」
「師父的身體不好?」龍華怔住。
青山杳點了點頭:「於長老身體有恙,應是長久以來的病症。不危及性命,只是身體並不似一般修士那般強健。他入冬後不離手的袖爐,燃燒的是數種靈藥礦石調配而成的秘藥。這個陣法於他而言過於污穢,他應儘早離開此地。」
於長生本人都未與龍華提及此事,此事更不應由他告訴龍華。
但若不提,龍華便絕不會同意他的計劃罷。
他看向龍華,卻見龍華低聲喃喃:「我與師父朝夕相處,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頓了頓,又抬眸看他,瞳孔微顫:「所以,你才要選擇最快的辦法?」
為了他,為了師父,為了靈世宗弟子,用傷害自身的辦法,走出一條捷徑?
龍華咬牙,極少有過的頹敗無力感席捲了全身。
十世善人?
幸運加身?
絕處逢生?
是了,就算此時此刻,他依然相信,自己定能脫離險境。或許他的幸運光環還能罩住所有人,讓大家不會有性命之虞。
但他能立即帶大家出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