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子是個少年心性,他很不開心,「你是覺得貧道這麼簡單的數術都會錯?不信貧道再數一遍:我,師兄,裴書生,衣公子,樵夫,一共六人,哪裡錯了?」
裴懷鈞神色一動,似乎在攏袖沉思:「……好像是有哪裡不對。」
丹青子也惱了,扯著他的袖子,指點過去:「裴書生,你看,在場的是不是六個人?」
的確有六個人佇立在廟前。
其他人被蒙蔽感官,衣絳雪是鬼,他卻不然。
他的雙眸凝聚片刻,看到了那兇惡樵夫背後的陰影。
一具女屍?
不,不對。
衣絳雪揉揉眼,好像分不清她是死還是活,還是處於一個極為玄妙的、非生非死的狀態。
女屍穿著麻布白衣,肢體蒼白扭曲,肌膚上覆蓋如蛇猙獰的黑疤。
像是被柴刀斬斷肢體,又被鬼氣縫合起來的傷口。
只要混入人群里,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除了衣絳雪。
女屍的雙臂覆在樵夫肩頭,手臂柔曼,卻無聲無息地勒住他的脖子,隨時要扼死他。長發如水草,似乎在暗處蠕動。
她抬起頭,容貌嬌媚,眸子空洞,向衣絳雪露出詭異的笑。
不存在的第八名香客……
非生非死……
難道是活屍?
衣絳雪沉思片刻,忽然靈光一閃。
「如果活屍也是香客的話,那不存在的第八名香客……」
好像是他誒。
第6章 東君廟詭話(5)
這一刻,衣絳雪終於意識到了違和之處。
他是鬼誒!為什麼要在這裡和人一起玩生存遊戲?
有鬼膽敢過來挑釁他,殺掉!
搶他的食物,殺掉!
道士發現他是厲鬼,要收他,也殺掉。那不就結了?
「很晚了,我回去睡覺。」衣絳雪轉身欲走。
他有些在意,瞥了一眼那纏上樵夫的活屍,看見刻骨的怨恨。
這一口不散的怨氣,保住了她的魂魄,也使其纏上仇家,化為索命的邪祟。
活屍屬於邪祟的一種,但並不意味著成為真正的鬼怪,而是介於生於死之間,僅為復仇而存在。
等到殺死仇人,執念散去,她就會得到安息。
衣絳雪能理解,所以,他不打算去管這段天經地義的復仇。
青雲子決定讓眾人去他們所住的西二間廂房過夜。
見衣絳雪不配合,甚至還要離開,他出聲阻止:「衣公子,留步。」
「死了兩個人,不要擅自行動,當心被殺。」青雲子語氣不悅。
衣絳雪卻想:才不和道士住一塊呢!危險,萬一被牛鼻子收了怎麼辦!
「我不喜歡人多。」他轉頭,面容瓷白,雙瞳幽暗無神。
這等毫無瑕疵的美,實在非人了些。
青雲子還欲說什麼。
沒想到,裴懷鈞也越過眾人,徑直走到衣絳雪身邊。
他歉意地笑了笑,「道長,在下也和小……衣公子一起。」
「隨你們便,死了別來找我。」青雲子見狀,不欲再勸,「各安天命吧。」
說罷,青雲子帶眾人很快離開,返回後院廂房,房門落鎖。
衣絳雪和裴懷鈞卻未回房。
厲鬼在前,書生跟在其後,從前院走到後院。
衣絳雪瞳孔漆黑,面無表情地瞧他,幽幽的像一片影:「書生,你跟來做什麼?」
裴懷鈞整理青衫,拂過袖擺不存在的灰塵,「人數不對。剛才的人群里,藏著不存在的東西。我若跟著去,豈不是進了鬼怪堆?」
「很奇怪,我平素過目不忘,方才竟然也忘了,最初的禁忌上寫道:『香客只有七名,不存在第八名。』還好,寫了小抄,這才想起來……」
裴懷鈞向他展示小紙條,可見心思縝密:
「我聽到這條禁忌時,就料想,會有超乎尋常的力量影響我們的記憶和感知,而白紙黑字的記載一般不會有問題。」
「離隊的,僅有你我二人,我可以確定,沒有其他東西混進來。」
他看向西二廂房,「有鬼,跟著他們進了房間。」
遮天蔽日的榕樹下,冬雪寒幽,月光泛出不詳的紅光。
陰風驟起。衣絳雪輕笑一聲,緋衣化作輕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