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鈞嘆了口氣,依著房門,滑坐,把身體的力道全卸下來,放縱鬼氣在體內遊走,耐心地等他玩夠。
抵著門,書生曲著腿,掌心抵膝,青衫凌亂,素色衣袍重疊,冷汗漸漸浸透。
他面上卻不見恐懼,反而垂眸帶笑,摸著急促起伏的胸口,和皮下微鼓的位置對話。
他胸腔震動,在笑:「小衣,你要活吃掉我嗎?」
怪異,但是不疼。
而是冷,刻骨的冷。
但想到是道侶在他身體裡巡遊,他又覺得異樣的滿足。
這樣多親密,真好。
「……那樣可能疼了些。」
裴懷鈞不知自己的思維方式早就瘋的厲害,他還覺得這是正常的情感交流,「不過,你要是想,也可以吃。
緋霧從書生的喉頭鑽出來,衣絳雪化為半身人形,迷茫道:「……笨蛋書生,你在想什麼,誰說要活吃了你?」
今天把他吃掉了,飽餐一頓。
然後呢?以後吃什麼?
他又會餐風露宿,在風雪天裡迷路,飢一頓餓一頓,眼冒金星,餓的能吞下一百頭鬼……
他是聰明鬼,是不能竭澤而漁的!
「我早就吃飽了,你暫時還有用,以後再吃,不急。」
衣絳雪離開他的臟腑,凝聚起上半身,緋衣綢帶以古怪的姿態纏繞在書生的身上。
他的眼睛純淨,渾然不知他方才做的事代表什麼,反而在認真誇獎:「我幫你看過骨頭和內臟了。」
「書生,你看著好弱,但是內臟長得很漂亮、很健康,一看就能活很久。」
他甚至還從身體內部,輕柔地舔了舔他的肩胛骨。
香香的,好想咬一口。
但是他是只矜持的鬼,忍住了。
衣絳雪原本還有些懷疑他的身份,但再怎樣精妙的偽裝,從身體內部看去,都會一覽無餘。
這個書生,的確是個弱小的凡人。
很好的儲備糧,可以養很久。
他命很硬,紫氣很濃烈。
不用擔心他會嘎嘣一下,隨便死掉。
兩條腿的人多的是,會做鬼飯的廚子不好找。
滿身冒香甜紫氣的廚子更稀有。
何況他還知識淵博,知道好多他不懂的事情,用處好大。
需要好好儲備起來,照顧、打理、餵養,給予充分的情緒價值。
雖然腦子有點問題……
唉,有問題就有問題吧。
他是很寬容的鬼,要學會包容缺點。
衣絳雪用宛如海藻的長髮捲起手帕,幫冷汗淋漓的書生擦拭頰側,雪白的面容揚起,唯有唇珠一點紅。
驚悚恐怖,又致命溫柔。
「你很有用。」
他善意地安撫美食情緒,甚至想給他聽個曲兒,保持身心愉悅:「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裴懷鈞這才緩過氣,半天哽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在微弱的燈下,衣絳雪瞧見,書生倉促以手背抵住側臉,眸光凌亂,雙頰微紅,聰明的腦袋難得停止了運轉。
良久,他才找回聲音,有些遺憾:「好吧,那就以後再說。」
衣絳雪迷茫歪頭:「……」
他遺憾什麼?
到底要不要聽曲子啊?
裴懷鈞確實挺遺憾的。
小衣如果剛才吃掉他,說不定直接就突破了。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暫時還需要這個凡人書生的身份。
而且,上來就讓小衣吃仙人血肉這種大補之物,耐不耐受不說,今後吃其他的會挑嘴,也就作罷了。
倘若有靈均界大能在此,定然會怒斥裴懷鈞,此道養鬼為患,是至邪之道。
可這麼做的,是此世唯一的真仙,東君。
東君就是真理,他的決策自有道理,誰敢反對?
橫行世間的鬼怪數不勝數,各有各的兇殘之處。
可真正誕生的紅衣厲鬼,只有衣絳雪這一個。
裴懷鈞要養的,可不是厲鬼這麼簡單。
書生的唇畔弧度溫柔,眼眸卻晦暗,他在想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你能吞噬一切鬼怪,將他們的血、肉、本源,盡數化為己用……」
「你會站在群山之巔,成為號令萬鬼的王。」
從鬼火狀態脫離出來的衣絳雪,咬著香噴噴的炸肉,打開廚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