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詭異的是,它們竟有相撞的趨勢。
「一般來說,紅白煞都是彼此避讓的。在雙方的禁忌,卻呈現不肯避讓之勢。」裴懷鈞苦笑。
饒是東君見多識廣,此時也有些不確定了:「冥婚與頭七,這兩種最惡的煞,如果正面撞上,會發生什麼?」
「管他發生什麼。」衣絳雪對此並不關心。
他從書生的背後跳下來,扯過他的衣袖,俯身輕嗅,「你身上有白煞,現在,又多了一層紅煞。」
「只不過,你沒有親自接喜帖,我幫你擋了一下,分擔了名字,所以種的沒有白煞深。」
「那群喜使身上也有這種味道,香燭燃燒的氣味……」
厲鬼的不開心程度又加深了。
但衣絳雪也意識到,並不是不接帖子,就能成功躲煞的。
倘若不接帖,觸怒源頭鬼怪,煞還會更濃烈。
這座樂憂坊已經處於兩種鬼蜮的籠罩下,附近的每一個活人,都是紅白喜事的賓客。
裴懷鈞最終道:「喜宴在頭七那日,可以先不管,明天先去靈堂弔唁,看看情況吧。」
深夜遇鬼,反正也睡不成了,做些準備也好。
屋裡又點起了油燈,驅散些許古宅的黑暗。
衣絳雪攏袖,坐在桌上,輕盈地搖晃紅袍下的雙腿,一會化成霧,一會又凝回去,處於不穩定的中間態。
他好奇地看著裴懷鈞取出屍香鬼母遺留的本源。
先前,衣絳雪隨手將這丟給他,因為行屍系的鬼怪不在他的食譜上,倒胃口,留著也沒用。
衣絳雪歪頭:「你想用它做什麼?」
「還有些時間,動手做個保命的鬼器。」
裴懷鈞心有巧思,雙手靈活,在屋裡轉悠片刻,就在正堂幾幅畫像底下尋到一盞老舊的桐油燈。
燈已經很久沒有添油了,帶著淡淡的鬼氣。
裴懷鈞簡單改造,把屍香鬼母的本源填進去作燈芯,再向衣絳雪要一簇鬼火。
衣絳雪鼓起腮幫子,準備吐一波大的鬼火。
裴懷鈞忙說:「一點點火引子就夠了。」
衣絳雪:「……哦。」好失落。
裴懷鈞將鬼火放置在油燈底下,持續燃燒本源,再給燈盞加了個琉璃罩子。
他清楚這燈盞的劣勢,並巧妙設計,規避缺陷,「屍香的味道不能隨時釋放,會影響活人。平日裡只需要它的光源。」
燈盞大致做好了。
衣絳雪湊過去看,新奇:「咦,這個燈,是綠色的。」
裴懷鈞耐心解釋:「即使身邊有鬼,只要鬼沒有殺意,它會是綠的,代表安全;如果鬼顯露攻擊性,光芒就會變紅,並幫助持有者抵抗一定限度的鬼怪襲擊。」
「偽凶級的鬼怪本源做燃料,還是挺耐燒的,平時幾乎不耗費。如果遇到比偽凶級更強的鬼怪,或是一瞬間暴發的攻擊,它抵擋不了,會直接滅掉。」
裴懷鈞估算了一下,「如無意外,這盞鬼油燈正常燃燒,堅持到紅白煞結束,應該問題不大。」
前提是,這紅白煞沒有失去控制,第八天各自散去。
此外,還有一項重要功能,引鬼。
裴懷鈞說:「必要時,也能打開罩子,釋放屍香,將鬼怪引導到油燈持有者的身邊。」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這樣用,會很危險。」
介紹完功能後,裴懷鈞總結道:「簡而言之,就是紅燈停,綠燈行。所以,這盞鬼油燈,也可以叫做『紅綠燈』。」
「紅綠燈?」
衣絳雪眨眨眼:「……那我戳下試試。」
說罷,他小心地把長長的指甲伸出來。
油燈的綠色火焰「噌」地跳起來,再迅速變成滴血的紅,劇烈燃燒。
衣絳雪收回爪子,「……還真是,好膽小的燈。」
油燈驚魂未定,過了片刻,又漸漸恢復綠光。
離天亮沒有幾個時辰了,他不需要熄滅鬼火,就讓紅綠燈亮著。
天色蒙蒙亮,該是出發去靈堂的時候了。
昨天雪停,今日又是風雪,茫茫遮掩前路。
衣絳雪站在門口,身形頎長,在漫天飛白中回望:「時辰快到了,你身上的煞開始活了。」
厲鬼的紅衣是凶煞外化,怨氣衝天。
即使是去參加白事,他也這樣招搖地穿一身絳紅。
他可以換款式,卻換不掉紅衣。
無論裴懷鈞為他燒什麼顏色的寒衣,到他身上,都會變成如血的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