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紅煞入侵白煞,是為蠶食未能復甦的老鬼,憑什麼反過來不行呢?
東君早就瘋了。
那些蒼白古怪扭曲的鬼怪肢體,被他笑著塞入老鬼的腹部。
老鬼枯瘦的腹部隆起,擠壓著快要撐破的皮囊,像是充水的氣球,又好似懷胎十月,只不過,這懷著的恐怕是鬼胎。
紅煞在老鬼的肚子裡活過來,貼在鼓脹的皮肉上的,是蒼白各異的人臉。
雖然老鬼在痛苦掙扎,也畢竟是鬼。吞噬力量是本能。被極端折磨的時刻,他在蠕動消化紅煞,竟然真的反過來吞噬了些許鬼新娘的靈異。
那具棺材裡枯萎乾屍的模樣,吞噬了鬼新娘的鬼仆,居然漸漸充盈血肉,身軀恢復成遺像上的老人。
不過,比起畫像的慈眉善目,他灰白暴突的眼睛裡,不再是恐懼,而是多了凶戾血光,目光詭異地打量著裴懷鈞。
「繼續,沒有本君的命令,不准停。」聲音平靜。
裴懷鈞收回並起劍訣的兩指,東華劍被他背在身後,劍指蒼天 。
很快,仙人又將紅色紙錢點燃,隨手撂在虛空中,看著灰燼升空。
又是一輪召鬼、屠鬼。
虛空浮出光點,再窸窸窣窣地爬出鬼新娘。
這一次,又有百餘之數。
或許是正常的鬼仆被屠去太多,古怪的東西更多了。
例如,穿著紅喜服的稻草人、紅漆書架或是山羊。無論人或物,只要被同化污染,都會成為「鬼新娘」。
裴懷鈞面對鬼怪時,出劍不會有絲毫猶豫。
劍光須臾星落,這批剛爬出來的鬼新娘,又轉瞬湮滅。
深深空庭院,僅剩下書生淡而冷的報數聲:「三百一十九。」
「四百二十三。」
「……」
對東君來說,殺鬼怪是世上最無趣的事情。
不如說,他的血已經冷了,世間的一切,也早就沒了意思。
如今能驅使他行動的唯一理由,僅是小衣,如此而已。
為了尋找去往小衣身邊的那條路,殺多殺少,不過是平靜揮劍,割麥子的事情罷了。
「第四百九十九隻。」
裴懷鈞站在那具鬼新娘的屍首前時,終於從那片覆面的紅蓋頭中,感知到了衣絳雪微弱的氣息。
仙人的背後,無數鬼怪的殘屍堆成了一座小山。
詭異的頭顱滾落在地,男的女的,還有羊與狗,咕嚕嚕,在他腳邊打轉。
有些沒有死透的,還睜著渾圓的眼睛,發出古怪的聲音:「咯咯、咯咯咯咯——」
「找到了,那這些都沒用了。」
裴懷鈞轉身,看向正躲在鬼新娘之山里偷偷啃噬的老鬼,平靜道:「張久德,滾過來。」
那老鬼尖牙利齒,滿嘴嚼著腐肉,軀體正在不斷膨脹。
他已不是之前枯瘦的乾屍,而是在吞噬紅煞時,吃出了一身可怕的血肉,目露凶光地望著他,沒動。
血肉撐開了他枯瘦的皮,全身上下都是裂開的疤,甚至還有青紫色的癜痕,那是密密麻麻的屍斑。
「變凶了。」裴懷鈞見他開始不聽話,饒有興致地打量著。
「紅白煞互噬的後果,是吃的越多,越會失去理智嗎?即使是凶級近煞的鬼,也不例外。」
不過,這也是預料中。
裴懷鈞動手填鬼,是暫時還得留這老鬼到頭七,預防紅煞失去目標後逃離。
非常罕見的紅白煞,之間有冥冥的聯繫。不如說,是至死方休。
或許與前朝時,發生在這條街上的過去有關。
裴懷鈞估算過他的實力,既不能讓他輕易被吞噬,又不能讓其全然凌駕鬼新娘,即使是填鬼,也不能填多了,得拿捏度。
書生隨手一指,劍光讓堆積成山的鬼屍湮滅成灰。
他側目,那瘋癲又寒冷的眼神,無論人或鬼,都終生難忘。
迴旋的劍光未能停歇,而是化為一柄小劍,直直穿透那瘋狂老鬼的顱腦,將其重新釘回棺材中。
「滾回你的棺材裡,睡到頭七再出來。」
一聲悶響,漆黑棺蓋轟然闔上。
裴懷鈞處理完後續,再在古宅留下三枚巡視的東華劍光作為後手,清剿張家古宅中作亂的鬼怪。
先這樣消停到頭七罷。
待到一切做完,書生也毫不猶豫地揭下陳舊的紅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