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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保有記憶,靈異仍在,可遣鬼怪護佑幼年。

可萬一哪天招惹上那群非得要除鬼衛道的老不修, 非要將惡鬼扼殺在襁褓里,衣絳雪也沒轍。

因為那是事實。

人不會與鬼同行。

或許他那時行事酷厲,乖戾偏激,也與鬼沒有什麼分別了吧。

迄今為止,他守口如瓶,唯有一個人例外。

他真的把秘密告訴了他。

衣絳雪依稀想起來,那人手上繫著紅線,身形頎長,持著一柄光華明曜的長劍, 好像是個正道的劍仙。

是那個人,背叛了他的意志麼?

為什麼想起他時,他心裡除了本能的恨之外,唯有揮不去的悲傷。

在冥樓里呆的越久,衣絳雪越是有些熟悉的記憶碎片閃回:

他記得帷幕重重,寂靜長夜,冥樓長明燈照徹。

有人在永夜裡守在他的榻邊,反覆擦拭他冷汗涔涔的額頭,試圖讓高燒的他溫度降下來。

他用唇試過藥汁的溫度,一點點哺給被鬼氣侵蝕到膏肓、油盡燈枯的他。

那人不復平日瀟灑從容,形容憔悴,此時卻顫著聲,指尖握著他的腕,卻不敢用分毫的力道:「衣樓主?醒一醒,別睡過去。」

「……絳雪,你疼不疼?」

再登上幾層樓,衣絳雪的神情沉靜,眼前恍惚有重影。

有人青衫緩帶,背負長劍,真真是個疏狂風流的仙人。

那人望著他,幽黑深邃,好似蘊著一潭靜水,卻在眼底照出溫柔的花與月:

「絳雪,幽冥無時歲,這裡看不見光。我帶你逃離這裡……我們去看繁花,看霞光,看月亮,好不好?」

衣絳雪不覺能逃離命運,神情仍沉在黑暗裡,卻緩緩地笑了:「逃奔一段風月嗎,也不錯。」

那劍仙也笑了。

江湖痛快或是山海馳騁,遠不及這一刻。

他在幽冥的一線燭光里,看見美人如花隔雲端。

待到登上冥樓最高層,衣絳雪合起眼,虛幻的重影也消失了。

擋在面前的是一道古舊的雕花檀木門。

裴懷鈞捉住厲鬼的手,牽引他打開門扉,微微笑道:「小衣,把手貼在門上。」

衣絳雪也沒問他是不是來過,他也不想問:「嗯。」

冥樓頂層的門扉果然打開了。

衣絳雪將廢棄的冥樓從幽冥深處挖出來時,表面布滿血色鏽跡,內部也有二百年未曾有人踏足了,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衣絳雪可以任意更改鬼蜮,凌空伸手,作出細細擦拭的模樣。

不多時,舊時光里封存的家具,也都煥然如新,看出昔日的名貴精緻。

衣絳雪在屋裡逛了一圈,熟悉感漫上心頭,「好像,我曾經來過這裡。」

裴懷鈞緩步徐行,走到虛掩著的山水畫屏邊,撩衣俯身,將藏在屏風後的青花瓷瓶抱起。

花瓶里種著一株枯萎多年的植物,葉片蜷曲,枝幹枯黃蔫死的,碰一下似乎都要化成灰了。

他看著嘆息:「很多年沒有澆水,這朵花都枯死了。」

裴懷鈞攏過那枯枝的根部,卻驚奇地發現:二百年了,這花似乎還沒有死透。

衣絳雪輕輕飄過去,探出腦袋,問道:「這是什麼花?」

裴懷鈞莞爾,「是優曇婆羅,生於高原,很難找的。在佛教經文中,三千年才開一次花,每逢開花,必有聖人出世,開後隨之凋謝。」

「所以,這也是一朵『不世出』的花。」

衣絳雪有點印象,搖了搖頭:「它好像沒開過花。」

裴懷鈞道:「或許,再等一等,他就開花了。」

衣絳雪:「死掉的花,難道也會開嗎?」

裴懷鈞卻淺笑道:「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不過是一個輪迴而已。」

衣絳雪明知道書生不對勁,想了想,仍然沒有問。

回憶和過往都空白的時候,是書生一直陪著他。

現在氣氛挺好,他不需要知道裴懷鈞是誰,只需要知道他很好。

這種本能的信賴感,好似他們是兩隻在無常歲月里依偎的動物,也曾相濡以沫,彼此取暖,撫慰孤獨長生。

裴懷鈞不知面前的鬼在想什麼,他自顧自微笑:「優曇婆羅是有靈性的花,就算日日用玉露澆灌,不該開花的時候,他永遠不會開。即使枯萎了,只要他想要開花,也會復生。」

說罷,裴懷鈞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瓷瓶,小心地往花瓶里澆了些玉露,「開或不開,就隨緣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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