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佛性, 竟然比佛更高,更加純粹。
這種矛盾的統一,唯有與鬼相伴四十九世,行走於陰陽之間的冥樓樓主,才能做到的事情。
或許,等到他將佛性與鬼性皆合於身,以王之姿態駕臨於幽冥之時,千年歲月終得完滿。
衣絳雪輕道:「你的劍,太鈍了。」
仍然平靜澄澈,不動哀怒,居高臨下的俯瞰,
話音剛落,向衣絳雪穿透而來的劍影,都在觸碰到六道虛影時盡數如夢幻泡影碎裂。
好似鏡面的龜裂,映出他蒼白無暇的容光。
他確然是看不起這位亡國太子的。
衣絳雪:「你的劍染上的並非敵軍的血,而是百姓的脂膏。為此,甚至不惜拜鬼,作為帝王,簡直無恥。」
「如此,也配天下俯首?」
這正戳中了太子連城的命門,令他死白陰狠的臉色沉如暗雨。
他本欲以分身試探,不行就撤,不想在此時和他正面交手。這足以說明他對紅衣厲鬼的忌憚。
在厲鬼這個階段活下來的鬼,下一步就是鬼王。但凡輕狂大意,陰溝裡翻船,定會被其他幾隻虎視眈眈的厲鬼撕了。
但是被激怒時,傲慢不羈的亡國太子身上鬼氣已然漲到超過五成,似乎是真的打算將這厲鬼在此格殺了。
伴隨鬼氣陡然上漲,大慈恩寺發出巨震。
密教的地盤,自然有他們特殊的秘法。
不多時,雞蛋殼狀的半透明結界浮現,將佛寺罩住。結界上面刻著血腥的梵文,卻都是來自天外的扭曲字形。
只要盯上一會,人定會發瘋,化成詭異的鬼怪。
這寺中也隆隆作響,異動發生,在此徘徊的鬼怪也似乎被什麼召喚,遊蕩至此。
黃衣厲鬼猖狂大笑道:「在佛寺里,你的力量會被壓制到三分之一。而朕,作為密教的地上代言,卻是毫無影響。」
「阿曼密佛,至尊無敵;朕,至高無上!」
「紅衣的,教你看看,是誰吞噬誰!」
「倘若朕不配天下俯首。那麼,現在外頭那個高坐廟堂的小兒,就配了?」
「人,就是這樣脆弱。身在帝位,坐擁天下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給東君當狗,被仙人掌控。哪像朕,擁有撕碎命運的力量,管他是仙是鬼,都只能拜於朕的腳下。」
衣絳雪握了握拳,他的確感受到實力壓制,雪白的面上卻毫無波瀾。
衣絳雪的眼神黑洞洞的,好像沒什麼焦距,卻在對裴懷鈞說:「好神經一鬼。」
裴懷鈞聽完這些瘋癲發病的言論,也贊同點頭:「此鬼多半有病。」
「吃了他,我會不會被傳染啊。」衣絳雪歪歪頭,直接赤手空拳,用雙掌抵消了暗黃色的鬼氣。
被邪佛壓制三分之二的實力,衣絳雪卻有自信穩壓鬼氣已經提至五成的亡國太子,可見紅衣鬼氣的凶煞恐怖。
他收起了沒有必要的手段,鬼鞭或是鬼藤都打不了這個局面了。
這樣下去,就算不輸,他也難贏。必須想辦法破局。
裴懷鈞也感覺到了結界的存在。
他知道維持結界的是邪佛,於是不動聲色地向後倒退幾步,靈活地躲開那些向他伸來的觸手,存在感幾乎壓到最低。
在這樣的局面里,作為一個凡人,他能活著就不錯了,誰也不會在意他的存在。
太子連城固然有些許前世的記憶,但傲慢卻是大忌,他僅以為裴懷鈞是想拋棄紅衣厲鬼逃跑。
下一刻,裴懷鈞就退到了院落里,他俯身,撿起一根木棍,以執劍的姿態站在了青銅樹狀的長明燈前。
邪佛發出震怒的跺腳聲,祂似乎從流動的劍風中意識到什麼,這個凡人不對勁。
裴懷鈞的聲音清朗,遙遙傳來,「長明燈是這尊阿曼密佛的力量來源,所以才需要屍油點燈,達官貴族千金供奉,真是昂貴啊。」
「只要將這棵青銅樹燈架上的長明燈熄滅——」
他話音剛落,長棍卻如劍鋒,赫然向燈架而去。
剎那間,燈架四分五裂。
劍風將萬千燈光吹滅。
佛寺驟然漆黑降臨,連結界上流動的扭曲字體也凝滯了。
東君即使不執劍,也有天底下最璀璨的劍光。
掛劍封鞘二百年後,他再度出劍,為的並非空泛大義,而是他心愛的道侶。
「壓制消失了。」衣絳雪看向結界上的梵文正在褪去,看向自己的掌心,力量又涌動了出來。
他幾乎瞬間就進入了極為空靈的境界中,開始本能地發揮著屬於前世的戰鬥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