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火是太陽,銀色的是月亮。」衣絳雪飄來飄去,呼呼地吹火,把路上的血肉怪物點了。
「太陽火是可以焚燒一切邪祟的,開道很快。懷鈞,你快跟上,小心不要踩到火。」
不用衣絳雪說,裴懷鈞像是明白這些鬼火的差別,他似乎也聽習慣了小衣喚他本名,甚至還有幾絲甜蜜,「小衣不必擔心,我會跟上。」
說罷,青衫書生腳步穩健,片刻就趕上了飄來飄去的鬼,頗為遊刃有餘。
在鬼城這種難度里,再去裝凡人根本就沒意義。他難免漏出幾張底牌,所幸,小衣並沒有深究。
衣絳雪腳邊都是橫七豎八還未燒盡的鬼,燒光了的,原地只有一個焦黑的輪廓。
鬼火焚燒速度很快,不多時,這裡就滿是輪廓,沒有堆積的血肉了。
衣絳雪掌心翻起炫目的金紅火焰,向右側一揮爪,喜氣洋洋道:「接下來,就是把他的東宮也燒了,燒光了,看他出不出來……」
他目光澄澈,偏頭:「咦?」
「絳雪小心——」
霎時間,一道暗金色的迅捷流光從東宮深處飛出。
風都要停止了。
劍鋒裹挾強烈的墮落紫氣,徑直穿過紅衣厲鬼握著金紅火焰的手掌,將他鎖為鬼的實體。
暴烈的餘波,將他的鬼體向後帶去——
「砰砰砰」三聲巨響,衣絳雪的鬼體接連貫穿了三道牆壁才停下。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散為鬼霧。卻不料,這把劍連厲鬼都能釘住,躲不開,只能硬抗了。
到底還是做鬼的經驗不足,衣絳雪被偷襲時,才想起來一件事:這裡是太子連城鬼蜮的最核心。
黃衣厲鬼的意志是至高無上的,他能影響到這片區域的時間、空間,規則,包括入侵至此的厲鬼。
這就是其他成名已久的厲鬼不肯深入鬼城,與他為敵的原因。
如果太子連城經常出來,說不定真的能被其他厲鬼撿漏。成為厲鬼後,他幾乎二百年都不踏出地盤。
一個鬼界家裡蹲,沒有鬼有興趣冒險殺他,讓他勉強占個位置威懾人族也不錯。
「小衣!」裴懷鈞的神情頓時就變了。
他的鬢髮垂下,遮住森冷深寒的臉孔,不做停留,當即要穿過三個牆壁上的窟窿,卻聽背後傳來聲音。
「哪裡來的凡人?」
「見了朕,膽敢不跪?」
裴懷鈞冷冷地回頭,面無表情。
煙塵未散,一個身著暗黃龍袍的身影從東宮深處緩緩走出來,龍袍染著鏽色。
他戴上帝冕,甚至還伸手撥弄了冕旒,森森笑道:「你是誰派來的?」
如果東君是幕後黑手,引那厲鬼來攻打他的鬼城,這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他要是沒有在這裡殺了這紅衣的,讓他招來神降……
光是想想,就打寒顫。
可他才晃神一息,面前的書生影子都沒了。
砸穿幾座牆對鬼來說不算大事,衣絳雪主要是被釘住了鬼體,大意之下沒跑掉而已。
衣絳雪其實不太能感覺到疼痛,畢竟不算活著,痛覺也只像是發生在空殼上的事情。
但他試著去拔劍,或者是把自己從牆上拆下來時,這種被困的感覺就不太美妙了。
這把天子劍上的墮落紫氣是腐蝕性的,對鬼有感染的負面作用,他不能碰。
衣絳雪按住自己的臂膀,輕而易舉地想:「把手臂掰掉?」
少一根手臂也不是大事,左右不過是一團鬼霧,等打完再回來取就行。無法自由行動才是致命的。
就這樣想著,衣絳雪已經面無表情地開始拗關節,似乎真的打算把自己變成可拆卸的鬼。
從煙塵中趕來的人,卻阻止了他的行動,攥住他差點把胳膊扭到變形的手:「小衣!」
「你別動,我幫你把劍拔出來。」
「我沒事。」衣絳雪歪歪頭,澄澈地寬慰他,「那個跑路太子沒吃飯,所以沒力氣。我一隻手也能打敗它。」
他的本意是說,自己吃了飯,比受傷的黃衣厲鬼強,讓他一隻手沒關係。
說出來卻太拉仇恨了。
裴懷鈞剛握上劍柄,雙手就似被灼燒,皮肉翻卷,他卻沉下臉,道:「絳雪,你信我。」
衣絳雪幾乎沒見過書生這樣肅殺的臉色,不禁一怔,掰自己胳膊的手也停下了。
再看向書生握劍的手,裴懷鈞沒有分毫猶豫,連指尖都有幾處焦痕,被墮落紫氣灼到露出森森白骨。
這股痴狂瘋癲的勁兒,太不對了。
衣絳雪看去,他的眼底黑水都要溢出來,似有豁出一身剮的覺悟。
不多時,連衣絳雪都本能地不敢碰的劍,書生一身凡胎,紫氣大震,竟然真的撼動了劍柄。再過片刻,就能把幾乎沒過石壁的劍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