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絳雪的瞳仁深處有蓮花綻放,無盡的鬼火在他身邊燃燒,也是紅蓮業火。
金紅奇異的眼凝聚神光,那是獨屬於人的情感與立場。
火焰在他掌心凝聚,往上蔓延,直到讓赤紅的鬼鞭也裹挾燃燒的火焰。
他眼眸一垂,漠然道:「形神俱滅吧。」
「沒有人需要你這般皇帝。」
「你該駕崩了。」
殺戮來的那樣輕易。
亡國太子被席捲而來的鬼火徹底點燃了全身。無數鎖不住的鬼氣沸騰、逸散。
這座他夢寐以求的龍椅,也是罪孽的審判台。
衣絳雪把鬼霧紮成口袋,直接一摟,把鬼氣兜住。
「這都是湯底,不能跑了。」
衣絳雪很注重收集食材,當然,用鬼火也是燒開湯底的一種方法。「只是湯渣焦了,又不能吃。」
太子連城不成鬼形,幾乎要和純金的龍椅融化在一起,被提煉的鬼氣被抽離時,燒焦惡臭的氣息從他殘損的鬼體上彌散。
裴懷鈞滿是傷痕的手上還拿著劍鞘,從容不迫地登上台階,看向可悲皇帝的最後一刻。
「知道了嗎,萬人攻訐,眾叛親離的滋味?」
他俯下身,溫柔帶笑,凝視被鬼火灼燒的厲鬼,道:「我說過,你會這樣死去。」
似乎還有幾分意識,厲鬼瞳孔一張,似乎意識到他的身份,還想用嘶啞的喉嚨說出些什麼。
「東、東……」聲音嘶啞,幾乎無法分辨。
裴懷鈞單手握住天子劍,劍光連閃,厲鬼的四肢和軀幹被利落肢解,姿態又准又穩。
厲鬼的生命力太強了,即使是被燒焦也一時沒死透。裴懷鈞此舉是為補刀,多加一層仙人的鎮壓。
直到被徹底肢解的那一刻,他看見世界一分為二,視線向著兩邊倒去。
然後,他聽見……
「嗤。」東君輕輕地挑起唇角,俯瞰著他,神情冷淡而瘋癲,似乎在說,「你終於發現了。」
「真是一廂情願,本君又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性格。憑什麼,本君不能下山呢?」
到底有沒有說這樣一句話,衣絳雪沒有注意到,至於太子連城嘛……
他散了。
墮落的魂魄連墮入幽冥都不配,何況沒人知曉,太子連城還有沒有魂魄這種東西,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惡鬼吧。
衣絳雪捧著瓦罐在等,見到源源不斷的鬼氣灌入罐子裡,佛跳牆的湯底越來越濃醇。
「太好了,儲備糧有啦!不會餓了。」
裴懷鈞收起劍,天子劍象徵皇權,固然鋒利,在這隻半吊子的厲鬼手中,卻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力量,只用來當釘子,實在是太浪費了。
他尋思,回頭熔了他,給小衣打點別的。
衣絳雪飄過來,捧住他還未癒合的手,輕輕吹去鬼氣,「還疼不疼,書生。」
裴懷鈞的眼波柔和,輕輕撫摸他的後腦,「不疼。小衣吹吹,我好得更快。」
衣絳雪呼呼吹鬼氣。
裴懷鈞笑著問:「鬼城之主死了,鬼城的鬼有可能失控,小衣有什麼打算?」
衣絳雪卻托著腮,有些煩惱:「他真的有好多鬼,不能這樣留在人間。我打算都裝進鬼蜮里,不知道放不放得下。」
裴懷鈞淡淡笑了:「不怕,如果是小衣的鬼蜮,那就放得下。」
冥樓就是幽冥的一部分。衣絳雪既然能把冥樓從幽冥深處挖出來,說明衣絳雪的鬼蜮天然就與幽冥聯通。
或者說,他的鬼蜮就是幽冥。
衣絳雪用鬼霧捲起裴懷鈞,飛到鬼城上空,俯瞰死寂的城池,他道:「那我收了試試。」
見證奇蹟的發生時,連風都很安靜。
鬼城裡遊蕩,卻不得解脫的鬼,此時皆是仰頭看向新的鬼城之主。
血紅的鬼蜮向著城池覆蓋,將整座舊京城納入其中。緊接著,許多本不該在人間遊蕩的東西,也就被紅衣厲鬼一併帶走。
一座吞噬了無數條人命的鬼城,從此徹徹底底地從陽間抹去了。
幾十萬鬼口怎麼處理,當年東君無法封印鬼城的顧忌,在身為厲鬼的衣樓主這裡簡直不是個事兒。
或許幽冥司等人族勢力,聽聞鬼城消失的消息,會當場驚到目瞪口呆吧。
「那我們也回去,鬼蜮一下子多了這麼多鬼口,經營好煩惱。」
衣絳雪吞掉了同級厲鬼經營二百多年的地盤,這次是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