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不能城破!」
這裡對人族的象徵意義太大了。哪怕打光幽冥司最後一名判官,他們也得守住這裡——
可是鬼影卻卡住了結界最大的漏洞:他們並沒有被結界認為是鬼,一切都像是活人,除了沒有影子。
最堅固的堡壘,最終卻從內部被攻破。
當他們豁出性命,在城門處浴血奮戰時,卻回頭一望,看見一個個黑影從連綿的火海里走出。
為首的黑影全身都披著黑袍,背著一把長刀,巍巍立於月色與血色之間。
「……竊國者!」
或許是死在那時,就永遠無法從迷夢裡解脫。在火海里,厲鬼的黑袍飄飛,聲音低沉,僅是一個字:「殺!」
一旦有足夠的人數,黑影就會如瘟疫傳染,在戰爭中,這無疑是殺傷力最大的絕招。
哪怕外面的動靜這麼大,絕大多數的人都還沉湎於夢境。
「那傢伙製造的『夢』,已經影響到這一帶了嗎?」
司主聽見,疑似「影將軍」本體的厲鬼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也罷,我不去和他搶獵物,就讓他們永眠不醒吧。」
說罷,火海中的厲鬼之影消失了。
餘下的唯有從屍體上站起來的黑影,還在渾渾噩噩地四處遊蕩。
黑影的傳染軌跡呈現一條直線,向皇城進發。即使偶然有些發散,也大體沿著這條路徑向前。
「他的目標是皇城!」司主收攏了幽冥司更精銳的隊伍,緊緊地追蹤著黑影的軌跡,與厲鬼前後腳進了皇城。
必須要找到「影將軍」的本體!不惜代價!
他們有了一個計劃,如果成功實現,或許就能臨時困住那隻厲鬼的本體,讓他無法再隱藏到其他的分身上。
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只有一瞬間。
司主預料的果然不錯,他們一路追著「影將軍」的本體來到皇城,此時正在御花園裡與之遙遙對峙。
這樣顧影這樣極端依賴影子的厲鬼,聚合所有影子的時候,強悍到無法撼動;將影子放出去殺人的時候,力量就會被削弱。
「今夜皇宮到處都在走水,御花園這麼多花和樹,卻是唯一沒有燃燒的地方。沒有發生異常本身,就是異常!」司主這樣說著,冷汗卻悄悄浸透脊背。
司天、司地二人站在司主背後,站位呈現三角形,手中各執法器,地上橫七豎八地繪著封印牢籠。
人遇上厲鬼,殺不了,只能封。
這就是天然的劣勢。
幽冥司的死亡率很高,歷任司主幾乎都死在任上。二百年裡,司主換了三十五任,甚至有過十年死三個的先例。
換到他這一任時,時局反倒安穩下來。司主戰戰兢兢,在任上做了二十年,比之前歷任都長,簡直是奇蹟般的存在了。
「我已經做好準備,今天死在任上了。」司主嘆息一聲,尋常的玩世不恭,此時也全然褪去,化為凝重之色。
司天、司地亦道:「我們亦如此。」
唯有一言不發的司鬼趙軻,手握伴他多年的驚堂木,向著那逐步浮現的黑影看去。
*
孤軍深入,裴懷鈞也在追尋「影將軍」的本體。
他負劍前行,掐算不斷變動的方位,很快就循著陡然上升的幽冥司靈術的氣息,穿過幽暗的御花園,抵達這唯一沒有燃燒的地方。
東君眼眸一厲,他窺見了那個不斷扭曲嘶吼的影子。
……這道黑影,竟被限制在一個人的身體裡。
是幽冥司里最年輕的副司主,人稱「拍案驚奇」的司鬼,趙軻。
就在早些時間,司主打算以自己的影子為誘餌,吸引「影將軍」再度對他出手時,幾人中年歲最輕的趙軻沖了上去,直面黑影的侵襲。
驚堂木有鎮鬼的禁制,對人不管用。
所以在確定黑影進入他身體的那一刻,趙軻直接剖開了肚腹,強行將驚堂木塞了進去,然後主動走進了那座預先備好的陣法。
「快、快、連著我一起封印——」表情因為疼痛而極端扭曲,趙軻俊俏的神情完全扭曲,那身不倫不類的紫色祭袍也被鮮血浸透。
他腹部的傷口處,被塞進內臟深處的驚堂木沾染他的血,接連發出金黃的輝光,同步打擊著侵入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