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絳雪叼著小魚乾的尾巴,扒著灶台邊,看向裴懷鈞。
裴懷鈞把隨身攜帶的鬼王牌位取出,取出線香,走了個祭祀的流程,衣絳雪很快就聞到了新鮮的水果香味。
把白瓷小碗遞給貓貓鬼,裴懷鈞摸摸他的腦袋,「小衣先去吃一份酥山,不夠還有。飯還沒做好,要稍待一會。」
衣絳雪乖乖地端著碗,伸長脖頸,看了看灶上,好奇:「灶上燉著什麼?香香的。」
「一些山間特色,等會就知道了。」裴懷鈞模糊回答。
衣絳雪也不深究,只是快樂地舉起勺子,「啊嗚」一口,吃了滿嘴的酥山,甜蜜的滋味溢滿了口腔。
他深吸一口氣,涼涼的,鬼都吐出了幽幽的白氣。
冰爽甜蜜的滋味直衝鬼的天靈蓋,眼眸里要冒出小星星了。
「好吃!」衣絳雪坐在灶台上,吃美了,腦袋上的小花吐出燦爛的陽光,他又舀了一勺送進嘴裡,「甜的!」
裴懷鈞把炭烤好的邪神觸手串碼在盤子上。
或許是因為知道鬼王的食量,他裝了足足三大盤,逐一刷好美味的醬汁。雪白的觸手晶瑩剔透,切成小段插在竹籤里,表面又有微微的焦香,撒著芝麻和香蔥,一看就很有食慾。
食材不是正常的,這不需要走流程貢給鬼王。
衣絳雪微微振袖,紅袖下伸出數條碧綠的鬼藤,每一根都靈活地捲起烤觸手,一時間正如千手觀音……
可惜是用來吃串。
「果然,鬼飯還是懷鈞做的好吃。」
消滅了一堆觸手串的貓貓鬼幸福地舔起了染著醬汁的唇角。
他又用鬼藤托起一盤,擺在仙人面前,輕快道:「懷鈞,幫我加點辣椒麵。」
裴懷鈞把辣椒麵加好,扯過一根鬼藤,用來托住盤子,「留些肚子,絳雪,別吃得太飽了,還有呢。」
衣絳雪終於有餘韻去閒逛,他四處翻翻,找到一本對於鬼來說堪稱十大酷刑的菜譜。
果不其然,是東君著。
衣絳雪剛翻開,就看見一行陳年的批註,「……鬼肉去腥的做法。」
他點點頭,「是的,生吃太腥,只吃掉鬼氣我就想吐。能把鬼做好吃,簡直是太厲害了。」
人與鬼的味覺系統完全不同。
除了裴懷鈞有這個閒情逸緻,世上怎麼會有人沒事幹,去研究鬼怎麼做好吃呢。
幽冥入侵,還包括鬼獸,鬼魚,鬼植等等。
裴懷鈞在食譜里記錄了他以凡人身份下山,到手過的各種幽冥食材,包括還有抓鬼試味的記錄。
衣絳雪翻了翻,什麼紅燜鬼肉,筋頭鬼腦,松鼠鬼魚之類的菜譜,都選用的是幽冥植物萃取出的調味,都是東君親手製作的。
他咬著勺子,開始猶猶豫豫地問:「懷鈞,你為什麼會去學做鬼飯?」
難道,是知道他終有一日會化為鬼?
「想學就去試了,需要理由嗎?」
「難道,只有人能當鬼的盤中餐,鬼卻不能成為案板魚肉?」裴懷鈞輕笑道,「哪有這種道理?」
這話里透著的,或許是種手刃過無數鬼怪後的冷血與漠然。
衣絳雪想起他自從和書生結伴旅行後,整天吃的不重樣的美食,就知道裴懷鈞能開發出這麼多道美味的鬼菜,背後一定遭殃了不少倒霉的鬼。
畢竟,他們這一世初見時,書生表演的那一手庖丁解鬼,就相當有屠殺的藝術感,不太像個好人。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衣絳雪也不傻,他知道東君籌謀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裴懷鈞早就想好了把他變作厲鬼。
他成為鬼王,坐在這裡與他對峙,或許也是仙人的溫柔陷阱。
無功不受祿,衣絳雪咽下最後一口觸手串,超級不經意地問道:「你想讓我做鬼王,是有什麼事情想要拜託我做嗎?」
他表面雲淡風輕,實際上飛機耳都要豎起來了。
簡直像是被餵飽了的貓眯起眼睛,在說:「趁著心情好,有什麼事情要求本鬼王,說來聽聽!」
衣絳雪:「只要能給我足夠的貢品,我不介意在復仇之前,幫你做一件事。」
「裴懷鈞,你還有什麼夙願未了?」
此生化鬼,衣絳雪不該還保留前世的執念。
四十九世的記憶大半都保留著,他依舊是「衣絳雪」。可是真正讓他變化的,是厲鬼的思維方式。
衣絳雪根本意識不到,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如今的種種,不過是他依舊憑藉四十九世的記憶,對與做人還有慣性和認同感,於是在認真表演著一個人的特徵,仍然在模仿著先前的模樣,又時不時露出些難以遏制的鬼性。
裴懷鈞將那些怪異的非人舉動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