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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他大敵,成他的冤讎。

他改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堅守,他讓他成為厲鬼!

卻在這一刻,對他說「成佛」?

「殺了道侶,就算成佛?」

衣絳雪屬於鬼的無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恨。

他垂下熾烈的眉目,一字一頓:「裴仙人,你引我入鬼道,自以為是地給我『永生』,又自顧自地給我安排『退路』……」

「你在報復我,報復我要離開你——」衣絳雪惱怒地咬他唇齒,「你怎麼不上天!」

「是啊。」裴懷鈞彎起唇,他更顛了。

「誰叫絳雪要離開我,我偏不放你走,是我叛你,是我毀你,你當如何?」

衣絳雪猜到他的報復,譏諷:「你給我選擇的機會,也不過是在你安排的結局裡做出選擇。」

裴懷鈞喚醒他,豢養他,引他入幽冥。這細枝末節,樁樁件件,安排的都是他自己的死。

「你想死,你不想長生,只有我能殺你……」

衣絳雪拎著他的衣襟,看見仙人形似瘋狂的笑容,一頓。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裴懷鈞支起身,長衣低垂,血腥中染著松香。他覆過身,環住有些發懵的衣絳雪,讓他輕輕靠在肩上。

衣絳雪鬆開紅線,恨意散去,卻忽然盈滿了淚眼。

「懷鈞,裴懷鈞……你……」

「是啊,我不想長生。」裴懷鈞吻了下他的眉目,輕聲道:「我倦了。」

「若是人間無你……」

仙人疲倦地笑著,面龐年輕如舊,可眼神卻在孤獨老去,「做仙人,真的好沒意思啊。」

*

雨停了。

裴懷鈞睡著了,衣絳雪手中紅線數度亮起,始終沒能殺的了他。

衣絳雪被仙人抱在懷裡,枕邊人呼吸均勻,他卻輾轉,遲遲掏不出他的心。喉結致命近在咫尺,他空有尖牙利齒,卻咬不斷他的脖頸。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那麼壞,總是欺負鬼,他又那麼好……

貓貓鬼蓋著鬼霧化作的被子,蜷縮著。又被仙人捋過脊骨,揉的渾身鬆快,肢體舒展,舒服的要喵喵喵起來。

幽冥無日夜,裴懷鈞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須全尾的,鬼王輕盈,枕在他的心口,似乎是聽著他的心跳安眠的。

衣絳雪也睜開眼,湊過去,把鬼氣渡給他。

裴懷鈞被他按著渡鬼氣,唇畔微張,四肢百骸里又透著冰冷的氣息,他反而覺得舒適。

貓貓鬼親完,又蹭了他的鎖骨,叼走一大塊紫氣當早飯。

如此氣息的交換,正如兩株糾纏的植物。

早就種在一處,從來都是共生共長,並蒂花開,枝葉都連理。

一株枯萎,另一株也無法獨活。

衣絳雪死去的這兩百年,裴懷鈞根本無法割捨那枯萎在他身上的植物,寧願被亡魂纏繞不得超生,也成為活在世上的厲鬼。

裴懷鈞用根系供養著死去多年的道侶,讓枯萎的藤盤踞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的生命,讓他永遠地徘徊在過去。

他等著衣絳雪重新長出新葉,或是也把他的性命也帶走。

「血雨停了,我們該出發了,我看看方向。」衣絳雪飄起來,站在槐樹的枝幹上,似乎在遠望這遙遙無盡頭的密林。

「咦,那是什麼?」他忽然道。

他所指的方向,迎面而來的,是巨大的陰影。

裴懷鈞鬼氣滿盈,順勢御劍而起,遲疑:「一棵鬼樹。」

在血雨之前還沒有這棵樹,天是陰沉沉的昏黑。

雨後漂浮著不祥的血色,這巨大的樹冠也淋著一身赤紅油亮,遮天蔽日,樹幹中央托起了一處祭台,被黑氣包裹著,似乎還在離地漸漸生長。

等等,什麼東西,在生長?

衣絳雪身為鬼王,幽冥能夠看得更遠。

他看見,那棵鬼樹的深處,不僅有著蠕動的詭異藤蔓,還長出了許許多多張人臉,那是它吞噬的鬼怪,正在內部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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