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越蹲在屋頂上,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但又忍不住心生佩服。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攤主姑娘本來確實無視了饒初柳,中間被她纏著時,好幾次額角青筋都快冒出來,看得出來是忍得極艱難。但過了那一陣,她態度硬是被饒初柳磨得軟化了,雖然還是不吭聲,但幾次饒初柳說有些看不清時,她都默默放慢了動作。
孟臻嗤笑道:「大師兄都快把她夸上天去了,可她這哪裡是讓別人敞開心扉?分明是被她煩得受不住了!」
朱越戳破他的潛台詞,「所以,你現在也覺得她能成功,是吧?」
孟臻張了張嘴,冷哼著別過了頭去。
他倆都看出來了,饒初柳自然更能感受到攤主姑娘的態度變化。她又若無其事地幫了一會兒忙,估摸著火候應該差不多了,便借著裙擺遮掩,不動聲色將案板上的木勺蹭到地上。
然後,她又笑吟吟跟攤主姑娘說了句「我把這些雲吞先下了」,轉身朝鍋邊走去時,腳下『不經意』地踩在木勺上,一滑,頓時驚叫一聲,連人帶雲吞朝鍋的方向倒去。
「小心!」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饒初柳身後響起破空聲,攤主姑娘下意識伸手去拉她。這樣的緊急關頭,就連一些同樣在麻木裝傻的攤主跟食客也沒忍住朝她看來。
吃瓜果然是人類的本能。
饒初柳勾唇一笑,也沒管身後的破空聲是什麼動靜,抬臂,拿著蓋簾的手如轉扇般一旋,被刻意拋擲到高空的雲吞便一個不少的整整齊齊立在蓋簾上。同時,她腳尖一點,腰肢一挺,倒了半截的身體便靈活地站直了。
「有個成語叫惜字如金,我今日才算是見識了。」看著面帶驚色,顯然還沒緩過神來的攤主姑娘,饒初柳笑吟吟地打開鍋蓋,邊把雲吞下進鍋裡邊調侃道:「姑娘只管放心,有你這兩金在背後頂著,我怎麼敢真倒下呢?」
蹲在屋頂上的兩人齊刷刷看了眼站在饒初柳背後沉默盯著她的鄔崖川,又看了眼完全沒意識到『心上人』就在身後、還在撩撥攤主姑娘的饒初柳,又同時咽了下口水。
他們倆替饒初柳捏了把汗,饒初柳本人卻相當處變不驚。
這些人明擺著在逃避現實,她難得掀開了個口子,正想一鼓作氣敲碎他們的殼,哪有空理會鄔崖川?但大金主兼獵艷目標完全不理也不合適,於是饒初柳轉過頭,眼眸含情地飛快朝鄔崖川道了聲謝,又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
態度近乎輕慢,敷衍得明明白白。
屋頂的兩人心道這下大師兄肯定要生氣了,視線落在鄔崖川臉上,果然就見他緩緩露出一抹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饒初柳現在沒有半分心思可分給鄔崖川,她看著攤主姑娘。瘦弱的
女孩子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面色煞白,低著頭,表情驚懼,明顯抗拒與人交流。
其餘人也同樣發覺自己剛才表現不對,已經無法再裝下去。剎那間,有眼神恐懼憎惡盯著饒初柳跟鄔崖川等人的,有瑟縮著低頭跟同伴擠成一堆的,也有表情仍舊麻木的,但,一個主動站出來解釋的都沒有。
一時間,滾水頂起鍋蓋,食物在鐵板上滋滋冒油,眾人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若閉上雙眼,恍若一條無人街。
頂著一街人打量警惕的目光,饒初柳忽然笑了下。她從儲物袋中拿出一隻椅子,放在攤位後面,就去拉腦袋快低到胸口的攤主姑娘的手。攤主姑娘下意識掙了掙,卻沒掙動,反而被饒初柳輕輕按在了椅子上。
她輕笑道:「姑娘做了這麼久,也累了吧?你歇一歇,正好看我做的對不對,好嗎?」
攤主姑娘悄悄抬眸看她,沉默許久,輕輕「嗯」了一聲。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下,饒初柳動作熟練地將雲吞舀到碗裡,開始熱情招呼食客:「過來拿呀……那個穿灰衣裳的大哥你別往後縮啊,來來來,這碗是你的!」
滿臉困苦的灰衣男子硬著頭皮在她的熱情笑臉中接過了碗,這一下,僵局便被打破,其他食客莫名其妙就又排起隊來。倒不是他們沒想過跑,實在是饒初柳將剛才排隊的人記得太清楚,見誰要溜走,就立刻笑嘻嘻地招呼那人。能在惜子城活到今日的真沒什麼刺頭,便大多都侷促地留了下來。
一碗雲吞下去,大多數人眼中的敵意就軟化了不少。尤其饒初柳太過熱情,一會兒問吃雲吞的食客她做的還有哪裡不正宗;一會兒回頭問攤主姑娘自己做得怎麼樣;一會兒朝另一個攤位的攤主招呼著要辣醬、順便跟食客誇人家做的辣醬特別夠味;一會兒又請求攤主姑娘給支援辣醬的攤主去回禮。
漸漸地,整條街都『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