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放下戒備,又面帶笑意跟饒初柳說了些司宮譽的好話,才離開了膳房。
饒初柳目送南光意離開,才凝神看向此刻正背對著她收拾魚屍的男子。
她剛才之所以替這人解圍,是因為男子雖然盯著她瞧,但眸光並無淫邪之意,反而帶著懷念,像在透過她看故人。
「合歡宗饒初柳見過道友。」饒初柳看著男子的身形,沒來由有一種熟悉感,問道:「道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男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聲音有些干啞,「……麻黑,芝麻的麻,黑夜的黑。」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饒初柳索性拉了蒲團坐下,從側面觀察著男子的反應,「給道友起這個名字的人大概希望道友能擁有一個好的生長環境,誠然,成長環境至關重要,但我卻覺得,若是心性堅毅之人能始終堅守本心,也早晚可以展露頭角,道友覺得呢?」
是她。
而她也認出他了。
鄔崖川低垂的眼眸震顫,驚愕、難堪、畏懼、苦澀……種種滋味湧上心頭,其中還夾雜著微乎其微的一點甜。
但很快,他想起了那聲「少夫人」。
饒初柳歪著頭看他,男子轉過臉來,低垂著眼眸,但語氣很疑惑,「什麼意思?」
「沒事,就是鼓勵你好好做事。」跟陌生人說那些話是有點突兀,但饒初柳想著這人的身高、眼神還有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忍不住試探一下,不是鄔崖川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饒初柳本來以為旁邊多了人得時刻保持警惕,但顯然,麻黑能被選到這裡是有原因的。
膳房裡很快被打掃地乾乾淨淨,但因著她在對方提出要把魚妖屍體處理掉時猶豫了一瞬,那些排列整齊到對強迫症十分友好的魚泡、魚腸就被裝箱放置到了膳房門口,保證讓潔癖嚴重的司宮譽不樂意在這裡多待。
被送來的各種食材被妥當的收拾好,往往饒初柳想拿什麼香料或食材時,只要瞥一眼,麻黑就能精準的選中放在她的手邊。什麼東西只要她做一次,麻黑立刻就能學會。做了幾盤菜後,他甚至摸索清了她做菜的習慣,幾乎她上一道菜剛出鍋,下一道菜就已經準備好了所有前置工作。
饒初柳自己做事便很有效率,但她也是頭一次感受到這種起飛般的進度。
當她甚至有時間學習跟碧落要來的一些櫻園島陣法圖紙時,都有些恍如隔世。
被司宮譽抓上飛舟後,饒初柳幾乎沒什麼時間修煉學習,雖然她每做出一道菜,司宮譽都有賞賜,但絕大多數都是首飾之類的,儘管也是法器,但觀賞價值大於實用價值。少有的一些可供提升修為的靈物,能被做成靈膳的都被她放進菜里去了,其他那些生吃太可惜,她準備找機會請人煉製成丹藥。
當然,麻黑也不是萬能的。
饒初柳試圖教他做靈膳,也不知怎的,步驟都對,火候跟調料也是她在旁邊盯著的,但麻黑做出來的靈膳就是沒多少效果,甚至連味道都比普通的菜寡淡,完全是浪費食材。
饒初柳只能理解成玄學,跟白含珠殺魚一樣的玄學。
但一整天下來,她準備回房時,還有些戀戀不舍,不惜給人畫餅,「麻道友,離開櫻園島後你不如跟著我吧?我保證,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們合歡宗弟子都不缺錢的!」
當然,她是例外。
鄔崖川愣了下,認真端詳著饒初柳現在的臉,眸底是複雜的情緒,「我丑。」
饒初柳感覺這兩個字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心念一轉,佯裝被嚇到,「你,不會想跟我雙修吧?」
鄔崖川心一緊,立刻搖頭。
「那我有什麼資格對你的相貌評頭論足呢?」看他瞳孔都被嚇得縮了一下,饒初柳笑得十分開心,「我是想要尋找一起修煉的夥伴,又不是道侶,只要你有能力,不就夠了嗎?」
……原來是這種感覺。
鄔崖川盯著她粲然的笑臉,心中恍然。
自從裝成麻黑後,曾對鄔崖川關閉的另一方世界忽然被打開:這幾個月,他被人驅趕過、打罵過、做事的報酬被貪墨過……投宿哪怕是凡人也不願接受、客棧掌柜收了錢還將他攆到最破爛的房間……絕大多數人都看重他表現出來的能力,卻一邊用他一邊還要嘲笑鄙夷他。
他還曾以現在的相貌碰到過同門,那些在鄔崖川面前滿是信賴熱情的眼神在看到麻黑時,像是平常看著妖獸跟家禽那般,變得高傲而漠然,而這已經算是麻黑看過的最友好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