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側,則是一排密封的玻璃櫃。玻璃櫃中,是這些年來,從銀珀身上淘汰下來的零件。
十幾年來,銀珀的身體被紀鐸不斷地改裝,而每次卸下的零件,他都沒有隨便丟棄過,而是一一精心的收集起來,然後重新組裝好,保存到這個玻璃櫃裡。
於是現在的玻璃櫃中,除了那些散拆的零件外,還有重新組裝起來的、銀珀曾經用過的身體——包括最初,那隻滑稽又可愛的鐵條大腦袋小機械人。
紀鐸看到它時,忍不住又笑了下,打開玻璃櫃,將它從裡面抱到了銀珀的面前:「我都快要忘了,那時候你才這么小。」
銀珀看看自己曾經用過的身體,然後抬頭望著紀鐸,伸手在小機械人身上比劃著名:「那時候,哥哥也是這么小。」
紀鐸微微一愣,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記得那時候的事?」
在紀鐸的印象里,銀珀第一次意識覺醒,應該是在他十三歲時,紀明恩的葬禮過後。
可是沒想到,銀珀卻乖乖地點著腦袋:「記得呀。」
「從見到哥哥起的事,銀珀都記得。」
他邊說著,邊拉起紀鐸手上的小機械人的胳膊:「這是哥哥自己用鐵絲擰成的,還不小心被劃傷了手,所以銀珀不喜歡。」
他又轉身,指了指玻璃櫃裡,自己的第二具身體:「哥哥想給我裝輪子跟爺爺的機械小狗比賽,可是輪子在鄉下跑不過機械小狗,所以哥哥作弊,抱著我跑了好一段路。」
可惜最後還是沒有跑過那隻機械狗,反倒是被紀明恩發現了。
紀鐸也跟著回憶起,自己小時候那些幼稚的事,不由得笑著捂住了額頭。
銀珀卻沒有停下,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望著玻璃櫃裡的另一具身體又說道:
「哥哥那時候還不會做手,於是就偷偷從爺爺的拔草機上拆下了手,給我裝上的……爺爺知道後氣得要罵人,就把哥哥的草莓醬里混進了苦瓜。」
「原來那是老頭子乾的。」這麼多年的舊案被翻開,紀鐸有些哭笑不得,眼前好似又看到了老爺子難得生氣的模樣,一時間懷念異常……
銀珀就這樣拉著紀鐸的手,一邊指著柜子里自己曾經用過的身體,一邊說著過去的事。
「這是十二歲的時候,哥哥想給我裝貓貓尾巴,我也很喜歡的……」
紀鐸沉默地聽著、回憶著,一路走來,他的小人偶從最初那滑稽怪異的模樣,變成了現在極美卻又殘缺的人形。
他也漸漸從那個孤僻的孩子,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每一年,他都會根據自己的身高,調整銀珀的體型。銀珀像是真正的孩子般,隨著他一點點成長著,從幼兒到少年。
直到十七歲那年,紀鐸的身高飛長,但是銀珀主動表達出了自己的選擇:「我不太想跟哥哥一樣高。」
「我想要小一些……這樣哥哥就可以抱住我,我也可以坐在哥哥的手臂上了。」
紀鐸尊重了銀珀的選擇,從此之後他根據自己的體型不斷地調整銀珀的身體,直到調整到兩人最合適的狀態。
這十幾年來,除了聯盟戰爭中的那場意外,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也從未想過要分離。
在紀鐸的心中,銀珀也已經從最初不會動的機械朋友,變成了他不可缺少的家人,再到現在——
他的目光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終於做出了決定般,開口緩緩地說道:「寶貝,我想和你……談一談。」
「雖然有些晚了,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的答案。」
「什麼?」銀珀望著玻璃柜上紀鐸的倒影,然後轉過身,歪了歪腦袋看向真實的紀鐸:「哥哥想要談,什麼?」
紀鐸的喉嚨動了動,深邃的眼眸中映著銀珀的身影,然後伸出了手,輕輕地撫上了人偶那微涼的嘴唇:「這個。」
銀珀隨即明白過來,是那個被拖延了太久的解釋。
他想了想後,又學著第一次時的樣子,在玻璃櫃的倒影中,攀著紀鐸的肩膀,仰起頭來輕輕地用自己的唇,碰了碰紀鐸的嘴角。
然後聲音低低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哥哥是,不喜歡這樣嗎?」
「不,當然不是,」紀鐸立刻搖搖頭,怕對人偶造成什麼誤會,然後耐心地跟銀珀解釋道:「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很少有人會不喜歡。」
「但是銀珀,」紀鐸難得叫了銀珀的名字,俯下身來,與人偶那雙流著數據的眼眸對視著:「你……真的明白什麼是喜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