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又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然後在銀珀的注視下,反覆投擲了三次固定的路線,確定好沒顆石子落到嘴上的節奏後,才鬆開了抱著銀珀的手。
「哥哥別擔心,」臨行前,銀珀又伸手抱了抱紀鐸的脖頸:「我很快就能回來了。」
「嗯。」紀鐸也用手攬著銀珀的後背,明明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但他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時間不等人,沙漏中沙子的流逝時時都在提醒著他們,銀珀最終還是從紀鐸的懷中脫出,來到了河岸邊。
所有的玩家們也都聚集過來,緊張地看著他。
紀鐸與銀珀最後對視一眼,在銀珀轉身躍向河床的瞬間,紀鐸的第一顆石子已經擦著他的腳尖,先一步投入了那露著黑牙的爛嘴中。
嘴巴咬住了石子,銀珀的腳也準確無比地踩在了上面,然後在眨眼的剎那,又再次借力起跳,紀鐸的第二顆石子也趁機拋出。
一切發生地太過快速,就連眼睛都無法看清他們究竟是如何配合的,甚至好像連呼吸都怕打亂他們的節奏。
玩家們只看見,一顆又一顆的石子,毫不猶豫地從紀鐸的手中投擲而出,只留下灰色的殘影。
而髮絲映著月光的人偶,就那樣像是完全看不見河床中密集又噁心的嘴巴,循著石子的痕跡,輕盈又靈敏地起起落落,最終一步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噓——」方陽的心幾乎都跳到了嗓子眼,看著銀珀順利到達對岸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紀鐸臉上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攥著石子的手心,已經泛了薄汗。
銀珀到達對岸後,並沒有停下,他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地回到紀鐸的身邊,紀鐸才能放下心來,於是他立刻向著那邊的屍骸走去。
對岸的屍骸見到銀珀後,有些疑惑地向他抬起頭,銀珀也完全沒有人類的顧慮,直接將手中的枯花遞給了他,然後指了指對岸,那站在樹下忐忑地看向這邊的青年屍骸。
「是他讓我給你的哦。」
「他想要說,他喜歡你。」
銀珀望著眼前,那明顯有些怔愣的屍骸,他並不清楚對方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但他相信,對方一定能夠看懂他手中的話,還有對岸屍骸的目光。
河床上,那一張張開合的爛嘴,仍舊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說著他們所不知含義的語言。
不只是青年屍骸,就連玩家們此刻也緊張極了,誰都不知道對岸的屍骸究竟會不會接受那束花,如果不接受的話,他們又該怎麼樣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岸的屍骸終於伸出了手,從銀珀瓷白的手指間,接過了那束已經枯萎了太久的花。
青年屍骸終於不在害怕,像是陷入了無可比擬的狂喜中,他黑色骨骼的雙腿奔跑起來,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跑下了那張著無數爛嘴的河床。
河床中的嘴巴感覺到了東西靠近,立刻開合著想要去咬他,可是那青年屍骸卻根本不再畏懼,只是向著對岸跑著。
對岸的屍骸也看見了他,拿著手中的枯花,與銀珀擦肩而過,也跑下了那令人恐懼的河床。
數不清的爛嘴黑牙,好似要咬碎他們的腳骨,卻阻礙不了他們的前行。
兩具屍骸終於在河床中央相聚,枯萎的花束在他們已經腐化為骨骼的身體間,河床上嘴巴發出再多再雜亂的聲音,都無法阻止他們的擁抱——
銀珀站著河對岸,微微眯起了流動著數據的眼眸,像是很高興地看著這一切,然後向著河對岸的紀鐸招了招手。
「哥哥!」
紀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石子,準備再像剛剛那樣,讓人偶回來。
可就在他的石子,迅速地一枚枚打出,銀珀沿著這條紀鐸接他的路,躍到河床正中時。
毫無徵兆的洪水,卻從上游浩浩蕩蕩的衝擊而來,轉眼就翻湧著已經蔓延到他們面前。
紀鐸更為快速地扔出石頭,可那水流來得根本不正常,迅猛異常得好似是憑空出現的,就連銀珀那樣的速度,都無法逃過它的衝擊,像一片銀葉般被沖走了。
「銀珀!」紀鐸的喉嚨中發出近乎野獸的低吼,緊接著他就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洪水中,冰冷的水流瞬間要捲走他所有的溫度,將他徹底吞噬。
但紀鐸的卻用超乎想像的力量,與激盪的水流中殊死相搏,任何游泳技巧都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根本無法分辨方向,也根本看不到銀珀究竟在哪裡。
但來自直覺的那縷若有若無的維繫,卻在指引著他,在水流中翻滾掙扎,一次次在窒息與溺水的邊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