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左時寒就在和魂魄打交道,死後對此更為敏感,每一個魂魄的氣息對他來說都是不一樣。
祝饒的魂魄像是黃昏時分的太陽,與清晨的熹光一樣溫暖又不會將人灼傷,相比早晨的太陽,好像又多了一絲讓人依附的沉穩。而另一個生人的氣息卻是隱晦腐朽的,就像是在污泥里慢慢腐爛的木頭。
這不是很陌生的氣息。
左時寒來到石橋,坐在欄杆上,抱劍看著不會流淌的河水,上面沒有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無論是就在上方的石橋還是河畔的街景,它們的影子都不會出現在水面。
水面上只有一個粗布衣裳的女人,與一盞紅色的燈。
「你是跟著我來到這裡的。」左時寒輕聲道,「左家自古以來的術法,你已經融會貫通了。」
鬼仙蹤跡不可妄尋,此等追魂之術,在左時寒覆滅左氏一族幾百年前便已失傳。
可它卻在一個不應該重現的時代出現了。
左時寒問:「你現在是誰?」
有人笑了一聲,從抱燈女子的身後轉出來。
他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黑,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卻是不見一絲血色的蒼白。進入鬼墟的魂魄會完全呈現出生人軀體的模樣,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活著。
衛衣的兜帽被扣上,帽檐壓得很低,投下的陰影將這人的大半張臉都遮住了。
左時寒像是透過這副外殼,看到了被縫縫補補的魂魄。
男人大大方方地展開手臂,像是要讓左時寒將他身上的殘缺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已經站在你面前了,你難道看不出我是誰嗎?」
「一個獨立的人才能說是『誰』。」左時寒淡淡道,「你將左家歷代家主的殘魂縫補在自己身上,已經誰也不是了。」
男人含笑道:「我如今這樣正是拜你所賜啊,人傀。」
人傀。
左時寒已經幾百年沒有從別人口中聽說這個稱呼了。
在左家人眼裡,他這個自出生起就被用來煉化成操控鬼偶的工具的人,並不是與他們血脈相連的族人,只是一個比那些鬼偶珍貴一些的傀儡。
左時寒定定地看著對面與他隔著一截河水的男人,聽到這個稱呼他不感到生氣,只是覺得有點可悲。人是無法在正常情況下容納這麼多魂魄的,這個男人分明也是從出生起就作為容納左氏家主殘魂的傀儡。
「你們想要殺了我,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左時寒鬆開劍平放在自己的膝上,手已經握上了劍柄。
蝶姑的實力要比他強上許多,來蝶姑的鬼墟搗亂,他們簡直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