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鬆開周若安的手,抖了一下肩上的衣服轉身往出走,隨口戲謔:「那就多笑醒幾次。」
腳步聲遠了,藺逸走過去關上了門,轉過身,沉聲警告:「你離白九遠一點,他這個人很危險。」
周若安左手扣著自己右手的腕子,掌心下一片冰涼。
「周若安!」
被點了名字的青年猛然回神,鬆開腕口,穿上了大衣,走向門口時故意撞了藺逸的肩膀:「我他媽跟你穿一條褲子的,你往他身邊湊,我還能離得遠嗎?」
他拉開剛剛合上的門,「回家。」
入了夜,屁大個動靜都能讓城中村的狗叫得此起彼伏。
周若安在隱隱的犬吠中拖來一張椅子,擺在張瑾房間的門口,一屁股坐了下來。
張瑾依舊躺著,身下的床單還有血色。
他似乎沒有呼吸,胸膛看不到起伏,偶爾卻又低低地咳起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床頭放了兩碗粥,一碗是周若安早晨放下的,另一碗應該是藺逸晚飯時留的,張瑾動過,其中一碗大概少了三分之一。
「還活著嗎?」周若安問。
過了好半天,張瑾翻了個身,臉朝里,只留了一排背上的骨頭對著周若安。
「活著就行,我說你聽著。」
周若安在口袋的角落摸到了硬幣,指腹搓著上面的花紋緩緩開口:「張瑾,我給你找個女人吧,讓你過一回癮再死。」
床上的人忽然蛄蛹了一下,但沒吭聲。
「你喜歡什麼樣的?高矮胖瘦?腰細還是波大的?」
「你收多少錢?」張瑾的嗓音像他這個人一樣虛弱,送到周若安耳邊時幾乎消了音。
「不要錢。」周若安偏轉身子,用遙控器打開了放在客廳的電視,一邊翻台一邊說,「怎麼說我們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雖然互相看不上,但也不至於讓你帶著遺憾走。」
張瑾費力地翻過身,撐起身體半靠在床上,拿起放在床頭的粥碗:「我喜歡豐滿一點的。」
「行。」周若安依舊側身,視線落在電視上,還在翻台,「買墓地把錢花光了吧?你死後我給你風光大葬,逢年過節給你燒點紙錢,你有什麼想要的也可以給我託夢,但別用你現在這張臉,慎得慌。」
送到唇邊的粥碗又被慢慢放下,張瑾眼底一片鬱郁沉沉:「周若安,你沒這麼好心,你想要什麼?」
電視畫面終於停在了趙忠祥的聲音中:鬣狗猶如一陣風似地沖向屍體殘骸,它們為了這個機會已經等待了一天,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
銀色的硬幣被高高拋起,周若安雙掌一扣,又慢慢掀開上面那隻手。
反面,不吉。
沉默了片刻,他看向張瑾:「我要你的身份,周家淪落在外私生子的身份。」
粥碗被砸在黑色的水泥地面上,張瑾像一束乾枯的荊棘,雖然已無生命跡象,卻依舊有刺。
「沒開玩笑?」
「不是玩笑。」
「從小到大,你一直妒忌我是不是?」
周若安站起身,緩緩走入張瑾的房間:「妒忌你什麼?你始亂終棄的父親?為了自己幸福拋棄你的母親?還是你見不得人私生子的身份?」
腳尖貼上床沿,周若安蹲下來仰視張瑾,「對,從小到大我都在妒忌你,妒忌你那個自私自利卻偷偷跑來看你的媽,妒忌你雖然不認卻擺在那裡的爸,也妒忌你不屑一顧的周家小少爺的身份。」
枯槁一般的手猛然抓住周若安的領口:「可你健康、強壯、英俊!」
周若安踉蹌了一下,扶正身體他輕輕一笑:「所以張瑾,你也一直在妒忌我。」
他拿起床頭柜上放著的保溫壺,拔開塞子,在粥碗裡倒了一點熱水,「我們互相妒忌扯平了。」用勺子將凝固的粥與熱水攪散,他舀了一口送到張瑾面前,「可你馬上就要死了,身份借給我用用又何妨?」
張瑾一把推開勺子:「讓你去享受榮華富貴?而我在冰冷的地下躺著,周若安你做夢。」
粥碗被輕輕一放,周若安站起了身,掃了掃身上粘著的米粒,轉身向房間外走去:「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你沒幾天活頭了,我不急,等你死。」
身後的聲音像烈風一樣呼嘯而至:「周若安,老丁太高看你了,他說你只要摸到梯子就能通天,可我現在覺得他看走了眼,你以為就算我死了,你就能冒充我?先不說周家人是不是傻子?張羽婷那關你就過不去,她雖然自私,但絕不會讓別人冒充她的兒子。」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