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坐在一旁,溫和地笑起來,像是提點胞弟一樣,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個中年男人:「老四,不問問這位是誰嗎?」
周若安的目光被迫再次落在那個男人身上:「這位先生是……」
周哲慈眉善目地介紹:「他叫石瑞宇,是你生母后來的愛人,他與你的生母一同生活了21年。」
「石瑞宇」三個字一出,周若安的心猛地一沉。他終於明白,這場看似平常的會面,實則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鴻門宴。看來,周哲對弄清自己身份這件事從未死心,他在暗中蟄伏許久後,終於找到了足以撕開自己偽裝的突破口。
放在膝上的手指有些僵硬,但周若安依舊客套地與角落裡的男人打了招呼,他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客氣疏離:「石先生,您好。」
石瑞宇抬起頭,目光閃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顯得更加局促不安。
周哲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敲擊扶手:「老四,你不問問他是來幹什麼的嗎?」
周若安的目光從石瑞宇身上移開,看向周哲,語氣中隱有冷意:「二哥既然將石先生帶進這間屋子,自然有你的用意,即便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聞言,周哲終於脫了假面,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石瑞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石先生,既然我弟弟不問,那就由你來說吧。」
肩上輕輕的拍打讓石瑞宇的身體猛然一顫,他的手指緊緊捏住了信封,聲音有些發抖:「我……我這裡有我老婆生前留下的幾張照片,是她幾年前偷偷拍的,我知道,照片裡的孩子是她與我結婚前生的。」
他邊說邊展開了手中的信封,抖落出幾張照片,屁股一掀,小跑幾步,攤在周冉明面前的桌面上。
一共四張照片,邊角已經泛黃,細節在時光的侵蝕下逐漸隱匿,卻依舊能看清照片裡兩個孩子的模樣。
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沒一個清爽體面的。幾張照片像是記錄兩個孩子的一天,上學路上的死氣沉沉,放學時對著燒雞店大咽口水,回到家站在垃圾堆里分揀廢品,傍晚時在低矮的房前啃著筆頭學習。
照片沒什麼特別的,除了其中一個孩子面熟,白皙清秀,眉眼間分明是小時候的周若安。
落在照片上的目光皆是審視,只有周若安隨著那些泛黃的影像,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光景。
那時,丁老頭還健在,精神矍鑠,罵人也利索,普通話夾雜著方言,快板書似的帶著抑揚頓挫。不過每次罵到最後都要補上一句「兔崽子,回來吃飯。」
張瑾也還活著,雖然常常板著臉不怎麼討喜,但偶爾也會主動替周若安背背黑鍋。菜盤子裡的最後一塊肉他也總是不夾,等周若安吃到嘴裡,再泡著菜湯稀里呼嚕扒飯。
「這有什麼特別的嗎?」周冉明端杯飲茶,眸光落在輕晃的茶湯中:「就是想讓我看看小安小時候的樣子?」
一句話將周若安拖回了現實,他隨即聽到石瑞宇說:「照片裡的兩個孩子,有一個是我老婆親生的。」一根手指驟然落在那個膚色略深的孩子身上,他語氣篤定:「是這個。」
啪,茶杯的蓋子輕輕落在了杯口,在清脆的餘音中,周冉明的目光緩緩落在了周若安的臉上。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周哲靠在沙發上,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目光在周冉明與周若安之間來回掃視,像是在等待一場好戲的開場。
東牆倒了,西牆竟也不穩。如此四面楚歌的境地,本應驚懼的周若安,卻只是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他看向石瑞宇,故作姿態地質疑道:「石先生,你為什麼要說假話?收了錢還是得了什麼其他好處?你以為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顛倒黑白嗎?」
石瑞宇臉色一變,急忙辯解:「我……我沒有收......錢,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老婆看著照片時曾經哭著叫過『張瑾』的名字。」
周哲適時插言:「我記得沒錯的話,老四,你曾經的室友就叫張瑾吧?」
「死無對證,」周若安挑起眼皮,「所以就可以信口胡說了?」
「怎麼會是胡說?」周哲用手指點了點照片,「你看,這些照片中明顯照的是張瑾,而你只是同時入畫而已。」
周若安沒有立刻反駁,而是舉起手機,對著石瑞宇拍了一張照片。一轉手,送入眾人眼中:「二哥,我剛剛拍的是石先生,但恰巧你站在他的右前方,我只能把你一同拍下來,現在大家看看,這張照片中你的圖像最大,占得面積最多,難道我剛剛就是在拍二哥嗎?」
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清晰可見,石瑞宇站在畫面中央,而周哲則因為角度的關係,占據了更大的畫面比例。周若安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直直刺向周哲的論點,讓他一時語塞。
周若安收回手機,目光冷冽地掃過房間內的每一個人,語氣轉涼:「所以,你怎麼就能確定我媽當時拍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