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周郎中緊走幾步進了織坊,拽起厚重的棉簾。
李小囡大瞪著雙眼,看著眼前的織坊。
這織坊極似後世的廠房,五六丈長,三四丈寬,比兩層樓還要高些,牆上開著一人多高的窗戶,窗格上鑲嵌著微黃的透明物,反著光,仿佛一塊塊微黃的劣質玻璃。
「那個那個!」李小囡驚訝極了,不停的拍著晚晴。
「那是明瓦!別說話!」晚晴狠瞪了李小囡一眼。
「瓦?」李小囡有點兒懵。
瓦不是放在屋頂上的嗎?
「用牛角羊角熬化之後,壓薄成片,就叫明瓦片,沒見過?」顧硯頓住步,斜瞥著李小囡。
「噢,原來跟牛角燈差不多。」李小囡有些失望。
不是玻璃啊!
周郎中眼觀鼻鼻觀心,支楞著耳朵,目不斜視。
這位世子爺迷上了越陽皮蛋行李家那個小妮子,這事兒滿平江城沒人不知道。
今年一整個春節,這件事是平江城唯一的熱門話題。
嗯,果然跟劉府尹說的一樣,世子爺不是迷上了美色,世子爺是看著這小妮兒傻呵呵沒見識的樣子有意思。
他也覺得這小妮兒又有意思,又招人喜歡,一雙眼睛亮閃亮閃,一臉福相,嗯,她那個秀才哥哥也是一臉福相。
府學的董山長對她那個秀才哥哥讚不絕口。
董山長說:從聽說世子爺喜歡這個小妮兒起,他就覺得得給那個李學棟一個卓異。
董山長說,剛開始他狠發愁了幾天,擔心這個李學棟到處會文掙錢,缺課太多,到時候,他給的這個卓異要招人議論,沒想到那個李學棟一堂課沒缺過,每天最早到府學,光一個勤奮就能給個卓異!
高興得董山長一提李學棟,必定加一句知禮懂事兒。
這小妮兒跟世子爺有過這麼一段交情,往後,除非睿親王府倒了,否則,誰都犯不著得罪這一家子。
睿親王府與國同休,睿親王府要是倒了,除非改朝換代……
周郎中一向以心思敏捷著稱,一眨眼的功夫,就從世子爺和美色,一路想到了改朝換代。
李小囡進了織坊,看著眼前的情形,悠悠一聲長嘆。
織坊一角,放著架差不多一丈高一丈寬,兩丈多長的巨大織機,織機上面坐著個利落女子,唱著歌謠,手腳並用,如瀑布般的五彩絲線隨之起伏跳動,織機下面坐著的女子兩隻腳交替踩著踏板,飛快的拋著飛梭。
巨大織機旁邊,整齊的排著幾十架花綜織機,踏板響聲急促,梭線飛舞。
李小囡沒看那些花綜織機,兩隻眼睛緊盯著巨大織機上的挽花工和織工,看的目瞪口呆。
她上一次震驚於技藝的精湛神奇,是在絲綢博物館,看著演示的繡女將細細一根絲線劈成兩股、四股、八股……直到劈成一百二十股。
那一次的震驚跟眼前相比,如同珠輝之於明月!
「這是進上的料子?」顧硯晃著摺扇,隨口問了句。
「這是海稅司的貨,進上的料子在第八第九織坊。」周郎中欠身答話。
顧硯嗯了一聲,看著直呆呆看傻了眼的李小囡,往前兩步,站在李小囡身側,用摺扇在李小囡肩上點了點,「她們唱得什麼?」
「嗯?不知道。」李小囡隨口答了句。
顧硯斜橫著李小囡,用摺扇又點了下,「她們唱的不是吳語?你也聽不懂吳語了?」
「她們唱的什麼歌?」李小囡轉頭問晚晴。
「就叫挽花歌,是她們自己編的,她們倆能聽懂就行。」晚晴站得規矩,答的規矩。
「挽花歌。」李小囡看了眼顧硯,答了句。
顧硯仰頭看著十指如飛的挽花工,沒理李小囡。
「你到上面看過嗎?」李小囡往晚晴身邊挪了一步,問了句。
晚晴用力瞪了李小囡一眼,沒理她。
「你想上去看看?要不咱們試試,也織一段?我看著也不怎麼難。」顧硯興致勃勃。
周郎中嚇了一跳。
這匹花緞織了一半多了,這位上去扯上幾把,這匹花緞可就廢了!
「二號織坊那架織機剛剛繃上線,下官是說,二號織坊比這個有意思。」周郎中急忙陪笑打岔。
李小囡看看周郎中,再看向顧硯,顧硯迎上她的目光,沖周郎中努了努嘴,「他怕咱們弄壞了他的花緞。」
「不是不是……」周郎中汗都要下來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上去看看,又不會耽誤人家。」李小囡請教晚晴。
「那不是有梯子!」晚晴錯著牙,壓著聲音答道。
她就不能不跟她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