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事把大門口的幾句對話詳盡的稟報給顧硯。
顧硯淡淡噢了一聲,上了台階,徑直往挽秋閣過去。
挽秋閣里,史大娘子靠著鵝頸椅,粉頸微垂看著本書,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史大姑娘身邊兩個大丫頭,看到顧硯,垂眼曲膝。
顧硯上了台階,站在挽秋閣門口,拱手笑道:「妹妹找我?」
「嗯。」史大娘子站起來,曲膝見了禮,垂頭垂眼,兩隻手握著書卷,慢慢轉了兩轉,鼓足勇氣道:「剛剛和二嬸聽戲回來,在門口遇到了劉府尹。」
顧硯慢慢晃著摺扇,看著史大娘子,等她往下說。
史大娘子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看向顧硯,「崑山縣令黃顯周得罪表哥了嗎?」
「嗯?」顧硯驚訝的揚起眉毛,隨即笑道:「這話從何說起?」
「劉府尹過來,就是為了說一句崑山縣令黃顯周已經去海稅司協辦公務,這是來跟表哥回話的吧?」史大娘子看著顧硯。
「你凡事都想得太多。我身上擔著江南觀風使的差使,一縣縣令的調動,當然要知會我一聲。」顧硯笑道。
「表哥沒答我的話。」史大娘子垂下眼帘,「表哥說對我過於熟悉,我對表哥又何嘗不是如此。表哥騙不過我的。」
顧硯眉梢微挑,沒說話。
「表哥的脾氣,不光我跟表哥說,王爺和王妃也沒少勸表哥,表哥這樣的身份,最要大度,看地方官員,該看的是他是否勝任,而不是由著脾氣憑著喜好。」史大娘子垂眼道。
「嗯,你說的極是,受教。」顧硯欠身拱手。
史大娘子抬起頭,驚訝的看著顧硯。
照她以往的經驗,他必定要跟她解釋,爭辯,她回回都要費盡口舌才能說服他,這一回,她還沒說完,他就受教了?
趁著史大娘子怔神的功夫,顧硯拱手笑道:「大娘子放心,我必定牢記在心。勞大娘子費心了,多謝大娘子。」
史大娘子怔怔的看著快步下了台階的顧硯,呆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下了台階,怔怔忡忡往回走。
表哥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這份不一樣,讓她心裡生出股從未有過的虛浮不安和不知所措。
顧硯大步流星,轉了兩個彎,猛然站住,仰頭看著樹上一群嘰嘰喳喳亂叫的雀兒。
史氏的敏銳他一向佩服,現在還是十分佩服。
她的規勸沒有錯,他從前確實脾氣很不好,他現在脾氣好了,她還不知道,依舊照他從前脾氣不好時規勸他,很對!
可他心情很不好。
從前也是這樣,她每次的規勸都對,可他每次認了錯,認可了她的規勸之後,都會像這會兒一樣,心情鬱結而暴躁。
「備馬,出去走走。」顧硯轉身往外走。
一路急走到大門口,顧硯突然又吩咐了句,「去叫晚晴!」
晚晴跑得氣都快上不來了,衝出大門,一個護衛忙上前一步,雙手交搭示意晚晴,晚晴從台階上直衝往前,一隻腳踩在護衛手心裡,護衛順勢托起,將晚晴送到馬背上。
隊伍最前,顧硯甩響鞭花,縱馬而出。
一直到採蓮巷口下了馬,晚晴這口氣才算喘勻了。
李家只有梅姐一個人,正坐在蓆子上縫被子。抬頭見是晚晴,忙笑道:「一早上就出去了,到吳江縣去了,吳江縣吳橋鎮。」
「多謝您。」晚晴笑應了句,轉過身,連走帶跑下了台階。
梅姐看著晚晴轉過了身,突然反應過來,她每趟來找阿囡,阿囡出去的時候都要交待這個那個,再囑咐一句免得大阿姐知道了。
「哎!」梅姐急忙站起來,拖上鞋追出去,已經看不到晚晴了。
「唉!」梅姐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
阿囡是跟她大阿姐一輛車去的吳江縣!
沒事沒事,梅姐揮著手安慰自己,那位貴人那麼尊貴,不可能這兒找不著,還要找到吳江縣。
沒事沒事!肯定沒事!
茶坊里,顧硯聽了晚晴的稟報,立刻往外走,「去吳江縣。」
李小囡和李金珠坐車,阿武和王雨亭一人一匹馬,正不緊不慢的往回趕。
遠遠的,馬蹄急促,煙塵揚起。
阿武立刻站到馬背上,手拱涼棚極目遠眺,片刻,坐到馬背上,一臉興奮,「好像是世子爺他們,我去看看!」
「別去!關你什麼事!你看什麼看!」李小囡立刻喝止。
「世子爺!」阿武瞪著李小囡。
「世子爺關你什麼事,你回回看到世子爺就興奮,怎麼著,你還搞個一官半職啊?」李小囡不客氣道。
「一官半職怎麼啦?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天經地義!」阿武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