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郎想起他媳婦的嫁妝,心疼之餘,又添了一重堵。
「嫁妝單子上寫著花梨木柜子,敢情就是朝外那一面貼了一層花梨木薄板!嫁妝抬子上瞧著一匹匹都是綢子,原來是就最上頭一匹是綢子,底下連粗布都有,把最上頭的綢子扯下來一層一層裹上,就敢說都是綢子!」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是嫌棄我了?」余大奶奶抱著余大郎的胳膊委屈起來。
「我沒嫌棄你,這不是話趕話說到了。」余大郎煩惱的嘆了口氣,拉開抽屜,又數了三十個大錢,「再買兩包果子吧,你就是回去看看,又不是正正經經回娘家,哪用得著四色禮,咱家的銅鈿不是你的銅鈿?再說,買多了你阿娘也吃不了。」
余大奶奶用帕子包了銅鈿,到對面糕點鋪子拎了兩包點心,往娘家回去。
隔一天,吃了中午飯,余大奶奶和余大郎笑道:「阿娘交待了一點小事,讓我找二阿姐商量商量,這會兒店裡不算忙,要不我過去一趟?」
余大郎急忙站起來,「別空著手,你給你二阿姐挑塊料子,我到對面去包幾包點心,我記得平衙頭愛吃芝麻酥糖。」
余大奶奶意外的一怔,趕緊答應一聲,看著余大郎腳步匆匆出了鋪門,挪過去,心不在焉的挑著料子。
余大郎又叫了輛車,提著大包小包十來包點心和兩塊料子,堆到車上。
平家三奶奶眼看著料子和一堆點心,先打發人把她三妹妹帶過來的點心各處派送出去,熱情的迎進她三妹妹,揚聲叫人送點心送茶,張羅了好一會兒才坐下來。
「你怎麼來了?」平三奶奶目光挑剔的打量著三妹妹。
「阿娘讓我過來一趟,找你商量四妹妹嫁妝的事兒。」余大奶奶掂了片雲片糕,咬了一丁點兒。
「四妹妹的嫁妝該是你的事兒,找我商量什麼!」平三奶奶頓時豎起了眉。
「不是我要找二阿姐,是阿娘非讓我過來。」余大奶奶斜瞥著二阿姐。
「苗阿媽和阿娘早就說過,定好的規矩,一個帶一個,四妹妹的嫁妝是你的事兒!」平三奶奶也掂了塊雲片糕,側頭看房梁。
「我的嫁妝是託了大阿姐的福,二阿姐可沒出幾個銅鈿。」余大奶奶晃著手裡的雲片糕。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是嫁的不好啊,還是嫌嫁妝太少?你要是嫌嫁的不好,這可怪不到我頭上,不是我的事兒,我也管不著!」平三奶奶準備翻臉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余大奶奶一聲長嘆,欠身往前,「二阿姐,咱們姐妹說幾句體已話兒,二阿姐在平家,大約從來沒被人瞧不起過,可我在余家,唉,我家大郎那話是明說的,說我們是下九流出身!」
「我們怎麼下九流了,他胡說!」平三奶奶惱了。
「我當時也納悶得很,就問他了,你猜他怎麼講?」余大姐姐斜著二阿姐。
平三奶奶同樣斜看著她三妹妹。
「他講,你們苗阿媽是媒婆,你們家不是下九流是什麼?」余大奶奶慢吞吞道。
「苗阿媽又不是咱們家的!她姓苗,咱們姓吳!」平三奶奶駁得極快。
「我也是這麼講啊,你沒看到我們大郎那樣子,那一臉的驚訝稀奇喲,都叫出來了,說苗媒婆在你們家住著,你們一句一個阿媽的喊著,怎麼不是一家了?外頭人都說你們大阿姐二阿姐都是她生的呢。」余大奶奶帶著笑。
「胡說!」平三奶奶眉毛都豎起來了。
「就是胡說麼,可大郎這話,二阿姐您平心靜氣好好想想,要是你是外人,你怎麼想?你問過二姐夫沒有?二姐夫是怎麼以為的?」平大奶奶輕輕甩了兩下帕子。
平三奶奶斜著她三妹妹,片刻,移開目光,哼了一聲。
類似的話,她家三郎還真講過好幾回,問她怎麼苗媒婆對她們姐妹那麼好,問她苗媒婆跟她阿娘是不是嫡親的姐妹。
「說起來,最苦的就是大阿姐了,咱們麼,你公公是個衙頭,我們家麼,商戶,大阿姐可是正經的書香舉人之家,也難怪大阿姐極少回娘家,也不大理會咱們,從前我還抱怨過大阿姐,現在想想,大阿姐多苦啊,都被家拖累死了。」余大奶奶慢條斯理。
「苗嬤嬤快五十了吧?」平三奶奶臉色有些陰。
「可不是,昨兒個我回去看阿娘,她正跟阿娘說老了怎麼怎麼樣的話兒呢。」余大奶奶抿著嘴角的一絲笑意。
「她們怎麼講的?」平三奶奶欠身問道。
「還能怎麼講啊,你從前在家的時候又不是沒聽她們講過,不過就是讓我們姐妹輪流養她們唄,苗嬤嬤講她這幾年力不從心,說到了五十就不做官媒的差使了,還說,她跟平衙頭最說得來,以後大約在你這兒的時候最多。」余大奶奶慢悠悠捻著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