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時,睡夢中似乎有人來過她臥室,在床頭坐了一會、溫柔地撫摸她的臉,很快又起身離開。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苗荼皺眉睜眼,睡眼惺忪中看清床頭柜上、壓在水杯下的一百塊錢——那是父親雜貨鋪可能一天都賺不到的數目。
睡意全無,她匆匆披上外套下樓,沒找到廚房忙碌的陳蘭萍,只看到陳亦揚獨自在一樓吃早飯。
陳亦揚招呼她過來:「爸媽出門了,先來吃飯。」
躊躇走上前,苗荼將手裡的紅色鈔票放在桌上:【媽媽給我的。】
「......」陳亦揚拿筷子的手一頓,臉上沒什麼表情:「知道了。」
兄妹倆各懷心事吃完早飯,陳亦揚去隔壁喊人,苗荼則上樓換衣服。
換上早早挑好的深藍色針織開衫與麻色長裙,苗荼站在鏡子前,看著取下星星發圈、長發自然披肩的自己,遲鈍地真實感受到今天是她生日。
村口開往鎮上的大巴還有半小時發車,苗荼背包下樓,遠遠看見陳亦揚和徐硯白在院門外等他。
不再是平日熟悉的極簡黑白灰穿搭,徐硯白今天穿了件寬鬆的深藍色針織衫,顏色材質意外和苗荼很搭。
作為在場唯一一身黑,陳亦揚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圈,抬眉習以為常:「行,『所有人都穿藍色、但是不告訴陳亦揚』系列。」
苗荼心砰砰跳著,正想解釋,徐硯白先笑道:「那你現在上去換。」
「我才不要,」陳亦揚不屑一顧,「哥偏要做不一樣的煙火。」
三人一路打鬧走向村口,路上偶爾有人經過時,都無一例外投來注視目光。
受學校經歷的影響,苗荼只要被人盯著就不舒服,只想快點挨過去上車。
再加上她原以為,徐硯白會和第一次送她上學那樣、對她的改變有所反應,幾次偷偷用餘光瞄,卻發現男生都是笑容淡淡,難免有些失望,一路上沒怎麼開口。
三人提前十五分鐘達到,上車時滿車空位,簡單商量後,決定坐在有五人空座的最後一排。
苗荼先在最後排的右側靠窗邊坐下,等著後上車的兩個男生拿著買好的飲料過來。
陳亦揚熬夜要補覺,毫不猶豫走向另一遍靠窗位置,坐下就閉上眼睛。
苗荼微微屏息,緊張看著徐硯白轉向右側,自然在她身邊落座。
一時間,熟悉的淡淡薰衣草香撲鼻而來。
「我記得陳亦揚說過,你喜歡喝這個,」徐硯白將熱可可遞過來,貼心用紙巾包著杯壁一圈,「小心燙。」
熱意隔著紙巾傳遞指尖,苗荼長睫輕顫,無聲用口型道:【謝謝。】
徐硯白笑著搖頭,在苗荼以為兩人對話就此結束時,男生突然開口:「今天出門前,其實有兩句話一直想和你說。」
苗荼面露疑惑。
臨近出發時間,車上人逐漸多了起來,向來穩重的男生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耳尖在透窗而入的晨光中、泛著淡淡緋色。
「生日快樂。」徐硯白朝苗荼溫和笑了笑,隨即又偏過目光,「還有——」
「你今天很漂亮。」
-
直到多年以後,苗荼仍能清晰回憶起,17歲生日那天的點滴細節。
貧瘠小鎮可供的娛樂項目少的可憐,即便如此,三個人依舊樂此不疲。
他們吸著奶茶在一樓貓咖外隔著玻璃逗貓,在二樓書店一本本細數做過的習題集,中午在海底撈體驗萬眾矚目的尷尬生日歌后,又頂著烈日跑去步行街抓娃娃。
當苗荼又一次看著男生漂亮修長的手流暢調整操縱杆,果斷拍下操縱杆、下一秒娃娃掉出窗口時,心裡感慨,還有什麼是徐硯白做不到的。
陳亦揚同樣不甘示弱,兩人一來二去莫名比了起來,只有在場唯一不擅長抓娃娃的苗荼,懷裡艱難抱著十幾個娃娃,眼巴巴在旁邊看著。
旁觀時,有路過的女生輕碰她肩膀,十六七的模樣,不大好意思地詢問,能不能用她手上的動物發箍,換一隻苗荼的小狗玩偶。
小狗玩偶是唯一苗荼自己抓的,她笑著點頭,好奇打量換來的一對黑白兔耳發箍時,眼前忽地有陰影打落。
「陳亦揚去換硬幣了,」徐硯白看著女生滿懷娃娃,目光停在她手裡的毛絨發箍,「這是你買的嗎?」
「和別人換的,」苗荼看看發箍又看看徐硯白,抱著娃娃比手勢,雙眼亮晶晶,
「感覺白色很適合你——連名字都能對應上。」
她整個人處於亢奮狀態、話不經大腦,再想改正時,對面的徐硯白先若有所思道:「這樣麼。」
話音剛落,男生便從她臂彎中接過娃娃,隨後微微俯身,堪堪停在苗荼觸手可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