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面無表情地同馮天德對視著,數秒後,忽地一笑,道:「馮大師可真愛說玩笑話,新棠對蓬萊觀敬畏得很,怎敢有那等亂七八糟的念頭!」
馮天德眉頭微揚,也不知是信這簡單說辭不信,只放過了這話題,面色不變,抬手倒茶道:「既不是為此而來,三少爺又是為何而來?」
黎漸川掏出早準備好的藉口,很有些不忿道:「不瞞道長,新祠堂的事,家中族老對我多有隱瞞,我想知道些更多的隱情。我是李家嫡系,怎的就沒有權力知曉,活該被瞞著?」
「李家新祠堂的隱情?」
馮天德這回是真露出詫異之色來了。
他仔仔細細看了黎漸川一眼,淡淡道:「你倒是膽子夠大,不去問別人,卻是來問我這苦主。要說你們李家新祠堂能有瞞了你的隱情,那也沒有別的,只會是它建來的目的,截我小定山風水,斷我蓬萊觀氣運。」
「這個答案,三少爺可滿意?」
截風水,斷氣運?
這相當玄學的答案確實有點出乎黎漸川的意料。
但細想一下李二太爺之前提起新祠堂時含糊的暗示,似乎也不難理解。
不過,李家這新祠堂是請馮天德親自來看來修的,依照這意思,是馮天德明知李家修建新祠堂的目的,還幫著李家來自己害自己?
還是他從前不知,建成後才曉得原委?
最後這一個推測剛剛生成,馮天德便親口幫黎漸川否定了:「三少爺的心中,對此應當早有猜測才對,來這裡親口問貧道,無非是想替李家求個確切的態度罷了。」
「這點心思無須瞞著貧道,貧道看得明白。」
「貧道之所以願為李家修新祠堂,也並非是利益薰心,為錢財遮了眼,半點沒看出別的。這新祠堂修建的目的,貧道最初便一清二楚,但照樣還是答應了。原因再簡單不過,只為朋來鎮與蓬萊觀更加長久的存在罷了。」
黎漸川眼神微動,故意作出一副明知故問的模樣:「馮大師這話,新棠卻聽不明白了。」
馮天德掃黎漸川一眼,笑意重新溫和下來:「三少爺年紀還小,不懂有些話只有不明白,才是最好。」
「朋來鎮與蓬萊觀歸根究底還是一體,鎮民們想逐我蓬萊觀離開這裡不可能,我蓬萊觀想將他們盡數屠戮乾淨,或收盡所有鎮民拋棄那位永生之神,成我們靈尊座下信徒,也不可能。」
「我們若想安穩地將這一年又一年過下去,就最好誰也不勢大,誰也不勢小,尋一個完美的制衡之道。」
馮天德懷中拂塵一抬,指向茶几上不知擱置了多久的一副黑白廝殺的殘局。
「兩年過來,到得今日,頻發不止的兇案已如這局棋中的黑子,紛紛落下,雖不多,卻已初初為我蓬萊觀帶來了明顯勝勢,只待畫龍點睛,便可一飛沖天,將勝負徹底定下。」
「而朋來鎮,看似棋子眾多,卻無章法,烏合之眾,難聚力,難成事,輸了此局只是早晚的事。」
「為了讓這局棋下得更久,黑子自然是要退讓幾分。」
黎漸川看了眼茶几上的棋局,笑著搖頭道:「我看不見得。這局棋若真是優劣分明,那也就成不了遺留至今的殘局了。」
馮天德對黎漸川的判斷並不感到意外,只笑了笑,嘆息道:「黑子數量太少,限制頗多,白子又常能死而復生,後援補給,實在是斬之不絕。」
黎漸川道:「難分勝負,不如休戰?」
馮天德一嗤,斬釘截鐵道:「沒有休戰一說。」
黎漸川心頭一緊,察覺到了馮天德這話里話外處處的矛盾。
他直覺自己似乎將要觸摸到某些更深的秘密,正想繼續追問,馮天德卻似乎並不打算再談這個話題,直接開口截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音。
「三少爺既已知曉新祠堂內里的隱情,日後便不要再將令尊之死與那沖喜結陰婚之事完全扣在貧道頭上了,這是李家,是整個朋來鎮的選擇,可怪不得貧道。」
馮天德道:「答覆既得了,三少爺便請回吧,恕不遠送。」
擺明了要送客。
黎漸川心緒沉了沉,有些遺憾,蓬萊觀和馮天德明顯是藏有極深秘密的,但此行過來,除將藉口的新祠堂一事問了個明白,又將蓬萊觀和朋來鎮的關係輪廓描得更清晰了幾分外,卻再沒有旁的收穫。
他倒是可以用些手段強行詢問,但現在遊戲才到第二天,大費周章,暴露身份,完全沒有必要。
而且這個馮天德,似乎也不是那麼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