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舊時女子閨閣。
曾是同窗,也都是曾留過洋的新派女子,但阮素心這主屋卻和王曼晴的房間差異頗大。其中不見任何西洋玩意兒,便是前朝時期就流行著的座鐘與光亮鏡子都沒有一個,陳列擺設俱都古香古色。
因是丁家未曾發達時的老宅,所以所建房屋盡皆不大。這主屋內外間只以半扇屏風隔開,不見帷幔,黎漸川在高處,一眼便可將整間屋子一覽無餘。
「沒人?」
黎漸川怔了下,貓瞳四下掃視,卻只見死物,不見活人。別人口中本該因瘋病閉門不出的阮素心竟不在屋內。
是悄悄溜了出去,所謂的瘋病不能見人只是遮掩的藉口,還是人並非不在,卻是這間屋子另有蹊蹺?
這問題的答案註定無法立刻得出。
黎漸川也並不糾結這些,他只轉了轉腦袋,用鬍鬚量了下寬度,便收縮肌肉,從揭開的瓦片處悄無聲息地擠了進去。
順著房梁攀爬,滑下柱子,黎漸川如片羽毛般輕輕落到了這間閨房內。
這間閨房除了衣櫃和床下,實在是沒有其它能夠藏人的地方,除非存在密室或密道。
「牆壁,地板,都沒有空響,應該不存在密道機關……難道人真的不在房間?」
黎漸川看了看衣櫃內,又掃了眼床下,旋即邊檢查著房間,邊在心底琢磨著這裡頭的古怪:「還是說,那種詭異的忽視感又出現了?」
「……不太可能。」
黎漸川審視了下自己的感知,搖搖頭,放棄了這個猜測,跳上裡間的書桌。
看得出阮素心確實如七號所說,極愛畫畫,整張桌子上堆的全都是畫紙捲軸,寥寥幾本書籍,也都是講國畫的。
一些畫成了的畫,都插在一旁的瓷瓶里,黎漸川打開看了眼,基本都是花鳥樹木,筆觸靈動,頗有神韻。其中一張比較新,還蓋了阮素心自己的印章,畫上寫著贈曼晴。
阮素心和王曼晴應確係好友。
查看完書桌,黎漸川將畫原封不動地收好放回去,又繞到了旁邊的梳妝檯上。
比起書桌的雜亂,這位四姨太的梳妝檯便顯得乾淨簡潔了許多。
連妝奩都沒有幾個,只草草一盒胭脂,一盒香粉,並著一把木梳和一面照人都照得扭曲不清的老式銅鏡。
黎漸川又翻了翻抽屜,大多空蕩,沒見什麼線索。
裡間毫無收穫,他正要轉去外間繼續搜查,回頭時眼角餘光卻忽然瞥到了身側銅鏡內一閃而過的畫面。
腳步一頓,黎漸川身形停住。
而隨著他突兀靜止的動作,銅鏡內方才顯示的畫面卻忽地消失了。
他愣了下,擰眉朝鏡子四面看了眼,然後緩緩邁動腳步,又偏了偏頭,終於在一個極偏的角度下,重新看到了梳妝檯上那面銅鏡映照出的對面牆壁——在黎漸川原本的視野中,那裡空無一物,是一面灰白的空牆,而此時在這面老舊的銅鏡中,那裡卻多出了一幅油畫。
油畫裡是一處類似現代實驗室的場景。
透明的試管和各類人體組織掛滿牆壁,金屬儀器堆在周圍,令畫面顯得無比逼仄壓抑。
在這場景中央,卻有一道與那現代感完全不同的纖細身影,身穿一套紅如滴血的新嫁衣,蓋頭遮面,背對畫外,立在溢滿了紅色液體的實驗台邊,握著手術刀,正切割著什麼。
黎漸川的目光凝在這道身影上,莫名悚然,腦海內也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輕輕鼓譟著。
他循著一絲奇異的牽引,打開了自己的一枚魔盒,裡面擠擠挨挨放了不少東西,卻只有珊瑚那方繡著一個羅字的手帕泛起了細微的光華。
就在黎漸川分心手帕之際,銅鏡內油畫中的那道身影卻好似突然察覺到了他的注視,脖子一轉,猛地扭過頭來,看向外面。
黎漸川心神一凜,當即後退。
但仍是晚了。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黎漸川眼前一黑,整個大腦如蒙了霧,立時便昏昏沉沉起來,他無法控制身體,直接向前歪去,一頭栽進了面前的銅鏡里。
寒冷侵襲,如墜冰窟。
意識在喪失與恢復的邊緣掙扎。
黎漸川死死拉著自己最後一絲神智,準備開啟鏡面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