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那間實驗室,又等了十來分鐘,這場漫長而煎熬的打針治療終於結束。
早已痛得昏迷過去的小孩被金髮女人抱著,送到了三樓一個空蕩灰濛的房間。
比起臥室,這裡更像是一間禁閉室。
窄窗,昏暗,死氣沉沉。
小孩被放到單人床上,簡單蓋了層白布,又在額頭貼上一片監測晶體,便無人再管了。
白布很快被鮮血滲透,染得血紅。
按照這個出血量,小孩應該馬上就要死了。
可出乎黎漸川意料的是,小孩的心臟只停滯了一瞬,就再次快速而有力地跳動了起來,而且這生機還越來越旺,越來越盛。
死亡的陰影剛剛籠罩,就被飛快驅散。
又過了兩分鐘,單人床嘩啦一震,小孩突然大聲喘了口氣,猛地坐了起來。
「啊……好痛、好痛,但醒過來了……我醒過來了……沒有睡著,沒有睡著……不會睡著,我不會睡著……」
小孩面色慘白,雙唇哆嗦地念叨著,眼神混亂不定。
念叨了一會兒,他慢慢抬起手,一下又一下抹掉臉上的血和冷汗,然後掀開白布,拿下晶體,跳下床來,一邊搖搖晃晃朝門邊走,一邊壓著心跳聲,努力恢復平靜。
他握著門把手喘了一陣氣,打開門走出去,在灰暗無光的走廊上印下了一長串血色的腳印。
黎漸川跟著他,看到他前進的方向,忽然有種預感——他要去五樓,去找下午看到的那個疑似小寧準的孩子!
這個預感在幾分鐘後就成真了。
這座療養院的各個樓層,好像還真的沒有太多防護措施,只有在三樓到五樓的樓梯口立著一些全角度封鎖的電子屏,之前黎漸川跟著上來時,它們如鏡子一樣映照著四周的景象,如今卻都黑掉了。路過時,小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它們,臉上露出得意又臭屁的笑容。
猶入無人之境般,黎漸川跟著漸漸恢復正常、傷口全部癒合消失的小孩,很快就從三樓走到了五樓。
五樓不像三樓四樓,房間眾多,這整層樓都只有一個房間,一個被鐵欄杆焊死,四面八方的牆壁全由巨大的鏡子組成的房間。不,與其說這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牢籠。
巨大,冰冷,駭人。
三樓的禁閉室與之相比,都顯得溫馨可愛起來。
這座牢籠內空蕩無一物,只有角落坐著一道小小的身影。
這道身影穿著一件白色短袖,外套深色牛仔背帶褲,後背倚著牆,腦袋微歪,雙眼閉著,眉心蹙起,似是陷於不安的睡夢之中。
小孩慢慢走到鐵欄杆前,試探著朝前伸出手,想要從狹窄的縫隙里鑽進去。
但還不等他真的靠近去鑽,一道清脆的聲音就忽然低低響起:「別碰。」
小孩嚇得一個激靈,匆忙後退了好幾步,驚魂不定地看著角落裡的身影,訝異道:「你、你沒睡著呀。」
那道身影不動,沒有理會他。
小孩又朝前靠近了兩步:「這大籠子為什麼不能碰?我感覺這個縫我可以鑽過去,我想鑽過去和你說話……每次打針都好疼,我想找朋友說話,說說話就不記得疼了……」
那道身影微微動了動,聲音冷淡道:「上面通了電網,你一碰,就會被電死。」
「不會的!」
小孩一聽是這個,立刻揚起腦袋,篤定道:「我想著要來偷偷和你說話,打針的時候就讓我的什麼細胞電磁還是什麼的,反過來去堵住了這棟樓里的那個東西,你看樓梯口,那裡的屏幕都黑掉了,是我乾的,厲害吧?」
「你這裡肯定也沒電了……」
他頓了下,道:「就算有電也沒事,電死我了,我還能活過來。珍妮說我是造神計劃里永生實驗最成功的那個,馬上就能住到四樓了,只要不是炸碎心臟和腦袋,就都能活過來!」
那道身影道:「這裡獨立於中樞大腦,永遠不會斷電。」
小孩愣了愣,像是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突然泄了般,忽然眼皮一耷拉,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想說什麼?」那道身影靜了一陣,忽然道。
「啊?」
小孩茫然抬頭。
那道身影道:「不是找朋友說話嘛,你想說什麼?」
小孩眼睛一亮,連忙爬起來,走到鐵欄杆前停下,驚喜道:「你願意和我說話,那我們就是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