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我們自己選的。我們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
謝長生漠然瞥他:「從岡仁波齊出發的隊伍,全都寫好了遺書,我們這支隊伍也不是例外。」
寧准笑著朝他促狹眨眼:「帶著隊員們送死,黎隊這是有心理負擔了?需不需要寧醫生的心理輔導,隨時隨地,床上等你?」
黎漸川額角抽了抽,一腔沉鬱情緒全被打碎。
他瞪了寧准一眼,無奈閉眼。
他從來不擅長與人提及生死,尤其是戰友。
因為無論是他,還是能成為他的戰友的人,都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最有可能的結局的。
「黎隊,你就放心吧,犧牲不犧牲的,這覺悟從踏出基地的那一刻起,大家就都已經有了,要是有人有猶豫,那根本就不會加入這次行動。」方既明也笑了起來。
笑完,他遲疑了下,還是說道:「其實,黎隊,博士,不是我不信任你們,也不是我貪生怕死,而是咱們這個計劃,聽起來好像還不如Blood 的成神計劃,或是前人之鑑里那些造神計劃。」
「第一,是我們能容納的超維能量是非常有限的,無論如何,在保持清醒的前提下,都不可能超過Blood,更不要說作為餐桌主人之一的潘多拉。第二,是我們能團結的力量實在有限,助力太少。」
「玩家各有想法,不信任我們,我們找了不少玩家,你們也肯定找了,但都沒什麼大用……魔盒呢,我們也見不到,這本身就不是我們能對談的層次,監視者……相信我,潘多拉手底下的監視者,肯定是我們的無數倍。」
「而且,就算集結了副本內剩餘的所有玩家,包括滯留玩家,又真的能有什麼大的幫助嗎?」
「在九等監區,自由者公司的Aurora依靠百年的發展,聚集了一批滯留玩家。」
「這些玩家在最後的金色堡壘戰中獻出了自身的所有魔盒力量,加上金色堡壘埋藏的魔盒力量碎片、Aurora的其餘手段和夢境領主們的出手,才最終殺死了全知之神和欲要弒神成神的羅松。」
「我們能團結到比Aurora更多的玩家嗎?」
「幾乎不可能。」
方既明看向寧准,眸光黯然:「而我們的敵人,卻遠遠不是全知之神和羅松可以相比的。」
「說實話,博士,在我們剛到『深海之巔』,你突然告訴我這局遊戲可能就是潘多拉提前向人類發起的決戰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就是、就是……」
方既明抓了抓頭髮,費力地形容描述著:「就是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你知道嗎,博士?魔幻,懸浮……我聽到了這個消息,但卻總像隔著一層什麼似的,沒有實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我想,也沒有任何人能一下子就相信人類與高維生命的決戰就這麼草率地到來了。」
「太突然了,我們什麼都沒準備,連個預告都沒有……好吧,真正的戰爭從來都是沒有預告的,這不是小孩過家家。」
「可是,決戰,這是個聽起來就該是雙方都萬事俱備,轟轟烈烈,決一死戰的時刻,至少,在我對未來的想像里,我們和救世會、和高維生命的決戰,絕對不是像現在一樣——現實世界的人類毫無所覺,身陷其中的我們,也是懵懵懂懂走到半路,才驚覺這是殘酷血腥的戰場,而不僅僅只是與平時沒什麼兩樣的尋常的一局遊戲。」
「在這場決戰里,我們沒有將帥,沒有士兵,沒有擰成一股繩的力量,甚至還因為大逃殺的遊戲規則,而彼此防備,心懷殺意,我們簡直不具備任何戰勝的要素。」
「潘多拉太會布局,太會選時間了……真的,這太突然了……我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可他們卻已經揮起了屠刀,點燃了炮火,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這一天對現實世界的人們來說會是怎樣的?」
「也許、也許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他們或許正在加班,或許正在上課,也或許正在與家人擁抱,與愛人親吻,他們數著日子,期盼著即將到來的元旦假期,規劃著名休息或出行的事宜,暢想著自己的未來,自己的明天……然後,突然之間,沒有任何徵兆地,世界毀滅了。」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自己因何而死……還有比這更可怕、更離奇、更讓人絕望的事情嗎?」
方既明神色發怔:「博士,這些天你做的事情我不是所有都能看得明白,但我知道,無論是那些我懂的,還是那些我不懂的,都是為了這場決戰,你想為我們增加更多有利的籌碼。可是……這些籌碼,真的能改變什麼嗎?我們真的會勝利嗎?」
他的胸口好像憋了一口絕望而窒息的氣,令他的聲音都梗塞起來,變得像是斷斷續續的囈語:「人類……人類在高維生命面前,本來就是待宰的羔羊,這是我們都心知肚明的……我們捫心自問,現階段所有人類做出的所有努力,真的、真的可以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嗎?」
「不能……完全不能。」
「我們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不斷地向後拖延自己作為羔羊被宰殺的時間……苟且偷生,苟延殘喘。」
「這場決戰的結果,我們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