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周皺眉看了眼後視鏡,轉動方向盤到一處稍微安全點的路邊,吱一聲踩了剎車,拉開車門過來查看情況。
嘔吐物刺鼻難聞的氣味已經完全在麵包車裡散開了,車一停,車裡的人就忙不迭地跳下來。
前排的女生雖皺緊了臉,卻沒嫌棄,主動把孕婦從車上扶了下來,開了隨身帶的礦泉水給人漱口。
黎漸川搭了把手,把人帶到路邊欄杆上坐下,吹吹夜風緩緩。
老太太晚一步下來,拖著掃地的長裙,跟著坐到附近,裙邊沾了污垢,也好似並不在意,只垂著頭,一下一下打瞌睡。
「媽的,幸好沒沾到車座上,以前又不是沒坐過,咋這麼點路就吐了……難受還不早點吱聲,前邊就有塑膠袋……給我車弄成這樣,得虧不是新車,不然洗車就得多少錢……」
司機老周把前後車門都拉開了,邊從後備箱找清理工具,邊黑著臉罵罵咧咧。
「意外情況,誰能預料到?」黎漸川打斷了他,「懷孕不容易,各種難受咱們想不到,體諒體諒,車我跟你一塊掃。」
「我也來幫忙吧。」雙胞胎中的男生也走了過來。
老周沒再說什麼,只是臉色仍不好看,拿東西時摔摔打打的。
欄杆邊,沉默了一路的孕婦聽見這邊動靜,張了張嘴,啞著嗓子說了句對不起,就扶著腰起來,也要幫著打掃。
老周拉長了臉擺手,讓她老實呆著:「明兒早上最晚四點,要是還沒趕到歡喜溝,咱都得迷在這山裡頭。你趕緊好好歇著吧,緩過來了,趕緊上車趕路……還遠著呢!」
孕婦猶豫了下,便只好再坐下,旁邊的女生又遞過水來,孕婦道了謝,小口喝水。
麵包車裡備的水不夠,用礦泉水又太浪費,三個人一合計,鏟了路邊的沙土來清理後排的髒污。
反正這也是輛舊車,沒那麼多講究。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山裡的天色已經暗得嚇人,除開路邊麵包車的雙閃外,四周一片漆黑,如密不透風的海水一般,隱隱透著幽閉的窒息感。
黎漸川狀似不經意地掃了眼副駕駛,又望了望這片過分濃稠的夜色,心頭總有些難靜。
後排的嘔吐物其實也不難清理,三個人弄起來很快,十來分鐘搞定,再敞開通會兒風,就能上車了。
這邊來回忙著時,那邊孕婦也緩過來不少,女生起了話頭,便也小聲地和女生聊了兩句。
黎漸川以卓絕的耳力聽了一耳朵,知道了那兩人的大概情況。
其中女生姓岳,南方人,是雙胞胎中的姐姐,去年大學畢業,沒找工作,而是和弟弟一起創業,做了自媒體,到全國各地旅旅遊,拍拍視頻,錢賺得不多,但有家裡支持,算是沒什麼後顧之憂。
孕婦則自稱叫張秀蘭,歡喜溝本地人,在縣城務工,這次趕著回歡喜溝是因為預產期要到了,她必須回溝里生孩子,她丈夫本要陪她一起,但今早起來卻不小心扭到了腰,就在家休息了。
「別的地方都是趕著去縣城醫院生孩子,怎麼你還要往村里趕?」女生好奇問。
張秀蘭輕聲答:「歡喜溝的人不在外頭生孩子,不管咋樣都要趕回去,不然就是一屍兩命。」
女生面露驚訝,似乎想要再追問,但老周卻已經過去招呼了:「歇好了嗎,上車吧咱?還得趕路呢。」
張秀蘭連忙點頭,沒再多耽誤,幾人都過來,準備上車。
考慮到坐在後排更容易暈車,這次雙胞胎便把中間倆座讓了出來,讓孕婦和老太太坐。
女生扶著張秀蘭先上車,張秀蘭又客氣地道了聲謝,一抬腿邁上去,卻忽地面色一變,痛叫出聲,差點跪倒在地。
眾人一驚,慌忙扶她。
「張姐,你怎麼了?」
女生力氣頗大,及時攙住了張秀蘭,沒讓她當真跪倒。
「生、生……」張秀蘭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劇痛塞進她喉嚨,令她只知痛呼。
她的身體頃刻便被汗水打濕,鬢髮黏在臉頰,裹著的一件薄棉襖都變得沉重黏膩起來。
「她要生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
黎漸川回頭,發現說話的竟是抄著手立在車邊陰影里的老太太。
「怎麼……突然就要生了?」女生愕然,旋即焦急道,「那趕緊回縣裡吧,咱們還沒走出多遠吧?不,不對,去歡喜溝,張姐說她是歡喜溝人,必須要在歡喜溝內生子,不然……不然不吉利。」
「周師傅,咱們趕緊上車走吧,生孩子花的時間好像都不會太短,應該能趕得上,張姐這個肚子太大,太危險了,稍微開快點……」
她看向老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