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無法不為此多想。
院子裡傳出更多的細碎動靜。
這驚回了黎漸川的神思,他放下手機,捏了捏眉心,翻身下床,準備出門。
低頭穿鞋時,黎漸川忽然眼神一頓,注意到自己的鞋底好像沾了一些黃色的泥。
還新鮮,猶帶點濕潤。
可如果黎漸川沒記錯的話,昨天無論是在縣城裡,還是在山路上,或歡喜溝內,他都沒有走過土路,最差也是乾乾淨淨的石渣路,根本不可能沾到黃泥。
這黃泥從何而來?
黎漸川觀察著自己的鞋底,眸光不由一沉。
幾分鐘後。
西廂房的門打開,黎漸川走出來,在院子裡裝模作樣地松著筋骨,實際上是借著亮起來的天色,再次仔細端詳這座年代久遠的院落,尋找昨天夜色里未曾注意到的細節。
忽然,嘎吱一聲輕響,正房緊閉的門開了道縫隙。
少年小順的頭從門縫裡探出。
臨近清明,冀北多雨多雲,今天天氣也不佳,不見日頭,只有陰鬱。
小順的身子嵌在門裡,腦袋露出門外,微亮的天光打下來,刮過屋檐,便令他過分瘦削的臉部輪廓顯出一種完全不同於夜晚的,與天色相似的陰沉冰冷。
他轉動那雙大得有些過分的眼睛,看向立在院子裡的黎漸川:「先生睡得還好嗎?」
黎漸川神色如常,微帶點驚喜,笑道:「你別說,好極了,我太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我來的時候沒和你說吧?」
他好似閒敘般試探道:「我是寫小說的,熬夜是家常便飯,偶爾還會晝夜顛倒,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嘛,靈感就像幽靈,總在深夜出沒。但熬夜可不是什麼好事,熬得多了,就容易神經衰弱,入睡困難,睡眠質量變差。」
「我這兩年就沒睡過幾個好覺,中藥西藥都吃了,戶外鍛鍊、旅遊散心也都幹了,可還是沒什麼顯著改變,除非徹底戒了熬夜這茬兒,不然是永遠指望不上一個好覺。」
「不過這回住你家有點不一樣,我竟然一上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完全沒想那些有的沒的。睡得也好,很沉,要不是聽見院裡有動靜,我可能還睡著,沒醒呢。」
「對不住,可能是我起來做飯的聲音太大了,我之後會多注意,小點聲,」小順道,「歡喜溝是神鄉,神明的氣息能令人心安,睡得好是很正常的,先生要是喜歡,可以多在歡喜溝住一段時間,肯定能改善睡眠。」
黎漸川瞥著小順的神色,沒從中看出什麼多餘的東西。
「飯已經做好了,現在要吃嗎?」小順又問。
黎漸川道:「行。」
小順得了答覆,又縮回正房,片刻後,開了半扇門,拖著一張摺疊小桌和一個小馬扎出來,擺在院中間的大槐樹底下。然後又往返兩趟,端來一盆粥並倆大饅頭,再拌一碟小菜,送到桌上。
食物的熟香在院子裡緩緩散開。
「你不吃?」黎漸川屈著長腿坐到馬紮上,「一起吃吧……這是燒大鍋做的飯吧?你自己做的?你家大人呢?」
「飯是我自己做的,我媽和我奶奶身體都不好,我讓她們多睡會兒。」
小順老實回答,又搖頭拒絕了黎漸川一起吃的邀請,只說自己要等家人一起吃,但若是黎漸川無聊,他可以單純作陪。
黎漸川見狀沒再強求,只確定食物大概率沒什麼問題後,一邊吃飯一邊和小順閒聊。
看得出,黎漸川之前拋出的小說作者身份到底還是引起了這小少年的好奇。在聊到相關話題時,他陰沉木訥的外表便不知不覺被撬開一條縫,流露出了一些比較符合這個年紀的活潑靈動。
「……你寫了多少書了呀?」小順問。
黎漸川答:「六本,都在網上連載過,後來賣了版權出書的,也有四本。現在恐怖懸疑類文學作品管控嚴了,不好出版了,下本賣得出去賣不出去還不知道,反正好好寫就行了,多想也沒用。」
「好厲害,」小順驚訝,「你筆名叫什麼,說不準我看過你的書,我很喜歡在網上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