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也是誤入這裡的未來之人?」
方才距離還遠,聽不太清,現下近了,便能發覺少年說話的聲調頗為古怪,明明只是簡單的話語,他說出口卻像是在念什麼佶屈聱牙的文字一般,拗口且晦澀。
似是許久不曾說話,也不會說話。
黎漸川沒有忽略這一點,且還捕捉到了少年話語裡的重點:「未來之人?」
他故作驚疑與猶豫:「什麼是未來之人……在這裡,你還見到過其他人?」頓了下,他又想起什麼般,補充道,「我叫孟小川,確實是誤入這裡,也不認識你,我之所以在這裡呼喊周意,是聽說類似眼前這種場景很可能是福祿天君的神國無心地,想要出去,不迷失,可以嘗試呼喊福祿天君的真名……」
黎漸川的話真假摻半。
他邊說,邊留意著少年的反應。
「你看我像福祿天君嗎?」少年聞言偏頭。
這是個很尋常的問題,可黎漸川偏偏從中嗅出了極大的危險。
他思忖片刻,回答:「不像。」
少年笑起來:「我也覺得不像。」
「周意就是周意,福祿天君就是福祿天君,即使是同一個人,又怎麼會像呢?」少年說著奇怪的話,沒什麼顧忌地掀開華麗道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姿態自在極了。
「你也別拘謹,坐吧。」
他熱情地招呼黎漸川,為其解答了一個疑惑:「未來之人呀,就是字面意思,來自未來。按你們的話說,應該是我這個現在的兩百年後,沒有大羿,沒有大夏,只有夏國的未來。」
「說起來,誤入這裡的未來之人挺多,可能和我聊上超過三句的,卻實在太少。」
少年憂愁嘆氣:「有些瘋得厲害,連個名號也不報,一上來就喊打喊殺,有些是看著不太瘋,但其實瘋得挺厲害的,喜歡說些我聽都聽不懂的話,還叫我福祿天君,還有些確實瘋得不厲害,可卻也無趣得很,想聊都聊不下去。」
「如你一樣的,這麼些年月,我也只遇到過兩個。」
黎漸川沒有察覺到少年的敵意,便順著他的意,也席地而坐。
這地面卻也古怪,雙腳行走其上時,能感覺到是堅硬的,如正常地面一樣,可此刻坐下,卻又有些柔軟,好像墊了軟墊。
「他們都是什麼人?」黎漸川並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他在調整和少年交談的態度。
他面對他,不能完全拿出面對福祿天君的態度。他要隨意點,可也不能太過隨意,因為少年身上華麗的道袍的始終存在。
「一男一女。」
少年簡單道:「前者是個聰明人,所以我留下了他的腦子,後者是個傻子,卻有特別漂亮且完整的自我,所以我留下了她的一片心臟。當然,割下這些東西後,我就送他們離開了。」
少年說著,一片空白的臉上竟漸漸出現了嘴巴的輪廓。
黎漸川一頓,略微揚眉:「呼喚你,然後任你留下一些東西,就能換取離開這裡的機會?」
「不一定,」少年顯露出的嘴巴勾起笑容,「看我心情。」
「我最開始和他們聊天,是什麼欲望都沒有的,可聊著聊著,我就有了一些想要的東西。」
「人就是這樣,欲望來去詭譎。」
少年說道。
「那你現在想要我身上的什麼?」黎漸川直接道。
少年卻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你眼下在我眼裡,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噹噹的一粒銅豌豆。」
黎漸川卻不盡信:「你什麼都不要,那我要怎麼離開這裡?」
「已經說了,」少年道,「看我心情。周意周意,隨我心意,可懂?」
黎漸川摸到了幾分少年的乖張性情,適時收手,轉而道:「懂,那就聊點別的。」
「你說你見過不少未來之人,他們是來自你的兩百年後,還是什麼時間的都有?不瞞你說,我是來自兩百年後的,可在我之前,我沒有在歡喜溝發現任何同類留下的痕跡,尤其是三神之戰後的最近十年。」
黎漸川判斷這是兩百年前的周意,以此為基礎,試探問著。
少年果然沒有反駁,只是開合著嘴巴,似在沉吟:「三神之戰呀……我聽說過,這場神戰發生在你們的十年前,神戰之後,世間還多出了一個神明,叫作輪迴之主。」
「沒錯。」黎漸川應道。
少年摸下巴:「其實,我所見到的未來之人,也都是來自這場神戰之後,他們也沒有在歡喜溝發現過同類的痕跡,所以當時我便有猜測,是這位輪迴之主以神力抹去了他們的痕跡。」
黎漸川詫異:「神明可以隨意以神力抹去人類遺留世間的痕跡?」
「當然不能,」少年道,「神明強大,可也並非無所不能,祂們只能以神力操控自己權柄內的一切,權柄之外,並不能隨意。輪迴之主司掌輪迴,有時空領域的權柄,在時空層面上抹除一些人類的痕跡,不足為奇,更不要說,祂抹除的只是你們這些外來者的痕跡,而非原住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