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恢復自由的他卻既沒有起身拉住因銅鈴停止而突然僵硬的寧准,也沒有出手攻擊或立刻逃離——
他被頭頂蠕動的血肉吸引了。
這種吸引強烈而恐怖,無法言說,無法抵抗。
他內心的聲音在哭泣著、嘶吼著、狂笑著,充滿蠱惑而又無比誠懇地告訴他,這是他缺失已久的一部分,他必須與它融合。
這是一種來自於精神極深處的、近乎人類生存本能的強烈渴望,它在出現的剎那便侵占了黎漸川的所有意識空間。
黎漸川滿心滿眼都只有這塊血肉,如沙漠中瀕死的人看見最後一口泉水,如極地里渾身凍僵的人望到最後一點火種。
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他甚至遺忘了什麼是控制,什麼是自己。
他顫抖著起身,目光呆滯而又痴迷,著魔一般朝著頭頂的血肉伸出手去。
除去這塊血肉,周圍的一切都已被他忽略,好似不復存在。
「黎漸川!」
寧准緩過來,一回頭,便看到了這令自己肝膽俱顫的一幕。
他來不及多想,立刻朝黎漸川撲去,同時操控奇異物品阻攔並攻擊血肉。
然而,黎漸川周身的時間之力忽地一震,直接將寧准與奇異物品全部甩向時間牢籠。
寧准神色一變,雙眼光彩流溢。
牢籠一滯,旋即倒轉,落了個空,未能將他困住。
但就這短短一息的阻礙,黎漸川的手掌便已撲哧一聲,如願以償地插到了頭頂血肉之中。
頭頂血肉如被激活,瞬間順著他的手掌融化,飛快蠕動著,爬向他的手臂、胸膛、雙腿、頭顱。
寧准咬牙,再次抓向黎漸川。
「你阻止不了。」
福祿忽然傳出一道念頭:「這是輪迴之主的血肉,你很強,但在這裡,仍是人,而非神。」
「你應當看出來了吧?」
「這是輪迴多走的一步棋。」
「祂在祂的投影里灌注的不止有神力,還有『病毒』。祂來到這場提前進行的洗禮,若能成功取回祂不知為何被外來者奪走的神力,那自然最好,但若不能,且還被反過來吸收,那祂隱藏的『病毒』便會隨著神力一同進入外來者的體內。」
「這『病毒』也巧妙,不直接殺人,感知起來,無毒無害,只會令中毒者控制不住地想要與祂融合。」
「自然,這並非真正的融合,污染度不達標,規則不會允許祂現在就吃掉他。但即便如此,這種融合也不容小覷,一旦成功,他便會被輪迴裹入繭中,污染加重,祂成功吃掉他也是遲早的事。」
「輪迴謹慎,怕遲則生變,竟然不願潛伏,等到之後,時停一解,就讓輪迴者帶著祂的血肉來了。」
「你們輸在祂手上,也不冤。」
「但是,從我的立場來說,我還是希望你們再多掙紮下,比如,嘗試求助一下這裡僅剩的一位神明……」
這念頭裹挾著大量的信息。
到得此刻,福祿才終於從祂神秘難辨的虛幻臉孔之後,顯露出祂的一點真實目的。
因是念頭,而非話語,接收與解讀都只在一剎,寧准聽到的同時,再次撲出的動作已抓住了黎漸川。
「我們需要付出什麼!」
他立刻道。
「很簡單。讓我看看你的心臟與大腦。」
福祿直接道。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截斷了這短促的對話。
一隻髒污的手掌刺破泥巴般的血肉,驀地探出,反攥住寧準的手腕。
福祿愕然:「你!」
「輪迴之主還有後招,那你猜……我有沒有?」黎漸川的面孔從血泥中掙扎浮出。
一枚碎鏡片悄然落地。
特殊能力,「鏡中穿梭」!
被血泥包裹的人形霍然消失,失去目標的血泥摔落在地。
遲上半步,被黎漸川攥住的寧准也身影虛幻,飛快不見。
福祿回不過神來一般,虛影怔在原地,沉默了兩秒,突然大笑起來:「……有趣,有趣!這才有趣!」
虛影晃動,神明大笑著,以漠然無情的目光巡過眼前的一切。
未散的時間之力,溢滿血污的寬大坑池,烏泱泱死了滿地的嬰兒蟲,與被斬得七零八落的人體石榴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