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意那時說恨他,他當真了,以至於剛才的坦白讓他一時沒法接受。
諶意還對他有感情,他本來應該慶幸,但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已經下決心要重新查父親的案子,在這個節骨眼,他不可能和諶意複合。
除了逃跑,聞途想不到別的辦法,處理一段感情,似乎要比打一場官司難一百倍。
車行駛在燈火璀璨的街道,聞途甩了甩腦袋,努力保持清醒。
他思維很亂,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開,再次回過神時,車竟然來到了郊區的陵園。
他閉眼靠著椅背,過了近十分鐘才下車。
深夜,墓地的燈光稀疏,四周沒有人,只剩微風吹過野草的聲音。
聞途指尖撫在父親褪色的相片上,就這麼在黑暗中和墓碑對坐了很久。
夜風像冷水一樣澆了他滿頭,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相片上的父親在朝他微笑,聞途眼前仿佛出現他那張憨厚的面孔。
小時候,他告訴父親自己想當檢察官,父親說永遠不要給一份職業過多光環。
職業都是由個體的人組成,但這些個體良莠不齊。壞人不會因為從事正義的事業就變得正義,相反,人性的幽暗會給正義的事業蒙上灰塵。[1]
父親告訴他,從事再高尚的職業又怎麼樣呢?牧師也會違反教義,總統也會泄露醜聞,法官會犯罪,高幹會落馬,有人身居高位就想隻手遮天,權力成了他們作惡的通行證。
所以沒有一份絕對正義的職業,正義的只是背後的人。
父親想要他做一個正義且乾淨的人,給他灌輸過許多道理,他從小就明白,以後當了檢察官也不能忘記來時的路。
聞途現在才徹底讀懂了父親當時的話。
五年前他就知道父親的案子沒那麼簡單,未知的兇手在暗處,那力量不可揆度。
彼時聞途潛心查案,對方以粗暴的方式給過他「警告」,聞途至今還不知道那是誰,但能肯定的是對方內外勾連,不止一方勢力。
父親清楚地認識到人性的幽暗,他一生豁達通透,嚴於律己,沒想到最後葬身在他人的幽暗之下。
惡人能輕而易舉地害死父親,也能用同樣的方式去傷害諶意,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讓諶意陷進這個泥淖。
眼睜睜地失去自己深愛的人,這種痛苦和絕望,愧疚和無力,他不願再經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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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齊樂青跟著諶意來看守所提審。
他發現自家員額今天心情格外差,從頭到尾黑著一張臉,跟惡鬼上身了似的,叫他瑟瑟發抖。
雖然諶意這人脾氣好,誰都可以開開他的玩笑,但齊樂青明白,他一旦真的生氣是多麼恐怖的事。
嫌疑人在鐵欄杆背後嚎叫:「警官,草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