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這麼說,張麗芬一時插不上話。她站起來走到岳寧身邊,低頭小聲說:「寧寧,我想去衛生間。」
「我陪您去。」岳寧站起來,向李巧妹要了一盞煤油燈,提著燈帶著張麗芬去茅房。
剛走出房間,到了偏僻處,張麗芬就停下腳步:「寧寧,我有話跟你說。」
原來不是真想去衛生間?岳寧回頭站定,看著張麗芬。
張麗芬走上前拉著她的手,問道:「你羅爺爺對你和你爸爸好不好?」
岳寧抽回手,不想跟她兜圈子,說:「伯母,有話直說。」
張麗芬看著她說:「能不能只跟你爺爺說,我們母子倆是來看你的?別提結婚的事。」
「為什麼?」岳寧提著煤油燈,月光照不到,黃色的火光中,她嘴角掛著笑,眼神卻很冷淡。
被岳寧這麼盯著,張麗芬心跳如鼓,這哪像個十八歲的姑娘?
張麗芬定了定神,組織著語言:「寧寧,讓你嫁給國強,我們確實有私心,想讓國強去港城,但這對你也沒壞處。你爺爺在港城開酒樓,港城人大多看不起內地人。國強是福運樓這一代里廚藝最好的廚師。等你去了港城就知道,哪怕有你爺爺在,你一個姑娘家,沒點本事,想在那兒立足還是很難。你要是不想和國強結婚,那讓他和你一起去港城,他在酒樓當廚師,你也有個依靠。」
「會做菜就能給人當依靠了?那我靠自己就夠了。」岳寧提著燈笑著往回走。
岳寧一轉身,張麗芬跺腳追上去:「寧寧,你以為酒樓做菜和在家做菜一樣嗎?」
張麗芬想起剛才岳寧做的土豆餅,比這會兒吃的炒洋芋餅餅好吃多了,她笑了:「你就算能把土豆做出花來,有什麼用?你會發海參、花膠、鮑魚嗎?你會鹵獅頭鵝嗎?你會片魚生嗎?」
「爺爺!」岳寧喊了一聲。
張麗芬看見岳寶華從門口走出來。
岳寶華沉著臉看著張麗芬:「麗芬,寧寧為什麼要會發海參和鮑魚?為什麼要會鹵獅頭鵝?」
「華叔,我是說,她……」
「她想吃,我會給她做,用不著你操心。」岳寶華看向岳寧,「寧寧,我跟你回去,住你家,我想陪陪你爸爸。」
福根書記小跑出來:「岳寧,我們安排大家住村小學,你爺爺說要住你家。」
「行啊!」他們來得太突然,岳寧還沒來得及了解清楚情況,也想和爺爺聊聊。
楊福根幫岳寶華提了行李:「老先生,我送你們回去。」
張麗芬見岳寶華要走,追出來:「華叔……」
岳寶華回頭看她,毫不客氣地說:「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三人走出大隊辦公室,走在黃土路上。銀月如鉤,倦鳥歸巢,夜梟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楊福根的手電筒照亮了一小段路,前頭躥過一隻狐狸,一雙燈泡似的綠眼睛盯著他們三人看了看,然後飛快跑開了。
岳寶華見孫女腳步平穩,暗自定了定神,跟上兩人的腳步。
「岳寧,今天可真得謝謝你!」楊福根嘆了口氣。
「福根叔,我說的都是實話。您是為小楊溝大隊辦實事的人,也是個很有人情味的書記。我和爸爸都很感激您!」她想了想,又說,「還有,您回去別埋怨嬸子。在小楊家溝,填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要管著一家子十幾張嘴,不容易。今天我伯母和哥哥來了之後,我把這個月的油都用光了,招待是招待了,可剛才我也發愁,後半個月沒油的日子可怎麼過?嬸子不肯拿東西出來,也是人之常情。」
楊福根笑了:「你這孩子。」
岳寧這孩子自從她爸去世後,就像變了個人,一夜之間長大了。講道理,也不好欺負。要不是她自己爭氣,哪怕大家想幫她,在家家戶戶都缺吃少穿的情況下,也是有心無力。
在一旁聽兩人說話的岳寶華說:「是啊,楊先生,我會跟陳先生說,你們已經盡力照顧他們父女了。」
到了岳寧家門口,楊福根放下行李箱,看著岳寧:「唉!」
「好。」
楊福根打著手電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