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等我啊!
……
祝晴的工位桌面上,攤著游敏敏生前一個月的傳呼機通訊清單。
她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數字間,心理醫生許明遠的號碼只出現過一次。
照理說,醫生不該給患者私人號碼的。
她重新核對日期,記錄中的這通電話,是在案發十天前出現。
案件再次到了收尾階段,物證還沒有收起。祝晴再次翻看她的日記,那些字跡時而工整,時而凌亂,接受心理治療並沒有讓她的狀態更好,相反,她的情緒起伏極其劇烈。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許,游敏敏本來不必走到這一步。
耳畔,同事們的討論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游一康從小就跟在父母身邊長大,而且得了便宜還賣乖,游敏敏應該一直都很討厭他吧。」
「估計游敏敏早就看透他了。」
「她是他親妹妹,從被接回家開始,他們就朝夕相處。恐怕妹妹早就知道哥哥虛偽,也並不稀罕他嘴上廉價的好意,說到底,游敏敏想要的,其實只是父母的愛而已。」
也許,游敏敏並不在乎哥哥、嫂子和小侄子。
她真正渴望的,不過是父母的愛罷了。
祝晴回頭,留意著他們的議論。
這也是她不解的,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游敏敏的「討厭」,變成了如此高濃度的、極端的恨?
因為游一康總是算計她的房子嗎?
她應該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出事,哥哥必然會將爺爺的房子占為己有。游敏敏爭取、爭吵,甚至激烈控訴,分明完全沒有讓步的意思,怎麼會突然決定自殺,將本該由她繼承的房產拱手讓人?
同事們翻看著游一康的筆錄。
「這裡他說,殺了人之後從冰箱冷凍櫃找到冰塊,加到浴桶里,是為了延遲死亡時間。說是無意間在電視上看的,那些刑偵劇都這麼演。」
「現在連殺人犯都跟著電視學犯罪技巧了?照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要禁播刑偵劇。」
「那游敏敏又是怎麼知道可以通過牙刷轉移DNA的?這可比用冰塊干擾法醫要高明多了。」
「也是電視劇?老劇重播八百遍,我都會背,好像沒有見過這樣的情節。」
「難道你每部劇都看過?」
「永遠沒法知道了……」
在游一康的筆錄中,警方問及他之前是否注意到游敏敏有自殺的傾向。
他只是搖搖頭。
妹妹已經死了,是他親手了結她的生命,事後再提到她這個人,腦海中的很多與她相關的畫面都是空白的。
就像所有人說的那樣,游敏敏是個透明人,總是陰暗地躲在角落裡,霧蒙蒙、灰撲撲的。
空蕩的審訊室外,游父游母就這樣呆坐著。
他們沒能和游一康說上話,審訊結束後,警官直接押走了他。早上還體體面面穿西裝去上班的兒子,如今手上卻戴著鐐銬。他們懇求著,大聲質問為什麼,卻只得到走廊里空洞的回音。
溫秋在一旁陪著他們。
兩個老人失魂落魄,她擔心他們出事,只好暫時將波波託付給鄰居照看。從前最疼愛波波的爺爺奶奶,現在竟像是完全忘記小孫子的存在,木然地望著走廊盡頭。
此刻,溫秋同樣怔怔地坐著,悲傷恐懼,卻已經流不出眼淚。
當祝晴和曾詠珊經過,游母突然站起來。
幾次接觸中,她知道曾詠珊更好說話,便伸出枯瘦的手,緊緊抓住這位女警的衣袖。
「以前敏敏的自行車壞了,都是一康幫她修的。」
「他公司發了洗護用品,會讓我們給她送去。他知道她薪水不高,很多東西都不捨得花錢買。」
「還有、還有,敏敏小時候愛吃的白糖糕,也是一康跑遍整個香江給她找到的。他都已經成家立業,還記得妹妹從前最喜歡吃什麼……」
祝晴發現,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游一康多疼愛游敏敏,卻舉不出更多具體事例,就這麼幾件事,翻來覆去地說。
印象中,他們提過,小時候哥哥幫敏敏修自行車,她摔倒後就認定是他故意弄鬆了鏈條。都說游敏敏是個敏感的女孩,也許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發現游一康的真面目。
只可惜沒有人相信她。
很諷刺,案件的最初,家人們一遍遍重複,為什麼敏敏不願意相信他們對她的愛。
可到了現在,其實真正沒有得到過信任的,是游敏敏。
只有游敏敏。
更可悲的是,即便現在游一康已經承認殺害妹妹的罪行,他們的父母仍在為兒子求情。
「一康真的很疼敏敏的。」
「他就糊塗這一次啊,警官……」
「是不是敏敏太衝動,說了些激怒她哥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