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被轉移了位置。那不再是地下室,沒有任何霉味,唯一相同的是並不通風。他們將窗戶焊死,沒人的時候,她可以自由走動,但開不了門,房門反鎖了。
林汀潮被關在那裡,林維宗和麥淑嫻每次來時都會帶著笑,笑容溫和得像是慈父慈母。
那些日子裡,林汀潮最信任的父母說——
只要她不掙扎,他們永遠不會再傷害她。
他們確實不曾對她動手。
但父母給她帶來的傷害,卻遠比鄺小燕施加的更加深重。
也是在那些年裡,她拼湊出真相,那個連鄺小燕都不知道的真相。
最終吐露真相的是麥淑嫻,原來她心裡始終橫著一根刺——那個處處比她出色的馮凝雲,優越的家世、出眾的美貌、驚人的舞蹈才華……馮凝雲擁有她渴望,卻永遠得不到的一切。可馮凝雲瘋了,她積壓多年的嫉妒與自卑卻無處宣洩。
在林汀潮被囚禁的日子裡,偶爾能聽到麥淑嫻與林維宗激烈的爭吵。
她不動聲色地試探,終於從麥淑嫻失控的隻言片語中得知,原來這個自稱母親的女人,與她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其實這個猜想,從被關進地下室的那一天起,就在林汀潮心中生根發芽,最終得到驗證。
「她……」林汀潮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沉默片刻,「麥淑嫻早就認識我的親生母親,一直活在她的陰影下。」
「電話、瓦斯、刀具,甚至連根針都找不到。他們怕我自殺,怕事情敗露。」
「送來的飯菜,有時是盒飯,有時是米其林外賣,也有麵包、餅乾……」
「鄺小燕沒有來過,我知道她已經如願以償,成為真正的我。」
說起這些過往,林汀潮用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她的交握的雙手指節已經泛白,輕聲問:「可以不說了嗎?」
其實這些供詞與沈競揚的陳述高度吻合。
祝晴知道,作為經驗豐富的警官,莫振邦堅持追問細節的用意很明顯。在將來的法庭上,這些血淚控訴或許能為這個可憐的女孩爭取憐憫。
關於斷趾和匿名信的處理,在法律上存在彈性空間。
莫振邦希望,在冰冷的法條之外,陪審團能為真正的受害者保留一絲溫情。
「請問……」林汀潮突然開口,「競揚他……還好嗎?」
「那截斷趾,是我求他的,我自己下不了手。」
「他拿著刀的時候,手抖得比我還要厲害。」
「在這件事情上,競揚是完全無辜的。」
這是整晚審訊中,林汀潮情緒最激動的時刻。
她泛紅的眼角,讓祝晴想起沈競揚來做筆錄時的樣子。
他寧肯說出不利於自己的實情,背負風險,也要反覆懇求警方——請找到她,務必阻止她做傻事。
幸好,在這片黑暗裡,至少還有真心。
口供已經記滿了五頁紙,就在這時,敲門聲打破寂靜。
祝晴接過鑑證科送來的DNA報告,薄薄的紙張在她手中顯得異常沉重。
她與莫振邦交換了一個眼神。
最終,這張DNA報告被放在林汀潮面前。
林汀潮既沒有落淚,也沒有崩潰。
她只是僵坐在那裡,目光死死釘在那幾行冰冷的鑑定結論上,仿佛要將紙張看穿。
直到警方開始收拾文件,她才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像一個笑話吧。」
……
審訊室里,沈競揚沉默地坐著。
刺眼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交錯的陰影,在聽說林汀潮已經被找到的消息後,他才有了反應。
「汀潮怎麼樣?」
「她沒事。」
沈競揚緊繃的肩膀微微下沉,交握的雙手終於鬆開。
「找到林汀潮的時候,她正舉著刀。」曾詠珊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她親生母親有精神病史,是遺傳的精神病。她一直拒絕接受你,悄悄做這麼多事……應該都是怕連累你。」
那些心頭的疑問,都有了解答,重遇的日子裡,分明她和他一樣珍惜……但是卻遲遲不願意接受他。
沈競揚根本不知道這些,但其實他並不在乎。
只是這些話,沒有必要對面前的警方說,他想要親口告訴林汀潮。
當最後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時,紙張摩擦聲格外刺耳。
「她不是林家親生的女兒。」曾詠珊又說道。
奇怪的轉折,也就是說,林汀潮本來不該受這樣的罪。
沈競揚突然抬頭,聲音沙啞:「她知道了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懇求警方:「讓我見見她。」
這時的她,需要的不過是陪伴,是可以依靠的懷抱。
可惜曾詠珊只能搖頭,這不符合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