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與蕭弈琮一左一右攙著漱玉出了殿門,朝宮門口走去。
東宮失火,卻無人通報,蕭弈琮方才心中就有疑竇,如今到了外頭,更是連一個宮人的影子都沒見著,心中打起鼓來。但他不想讓漱玉和宋璃央再受驚嚇,嘴上什麼也沒說。
他警覺地環顧起四周,風過時吹散一片濃煙,他猛然在不遠處的樹叢中發現了水紅色布帛的一角——那是躺在地上一具宮女的屍體。
幾乎同時,四周衝出幾道黑影,手持大刀的蒙面人朝三人迎面撲來。
蕭弈琮下意識擋在兩個女人身前,卻見宋璃央已經拔出劍來,迎了上去。
「就知道這把火燒得不簡單!」她身姿輕盈,將來人的招式悉數化解。動作間隙,她又從腰間解下一把劍來,朝他拋過來,「殿下,有人要咱們的命,想活著出去,怕是要費些功夫了!」
他來不及思索自己這書香門第出身的太子妃如何竟是個練家子,接過劍便和那些刺客交纏起來。
宋璃央招式比他更加凌厲,兩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將幾名刺客斬殺在地。漱玉的情況卻不大好,汗珠自額上落下,緊緊抿住的雙唇毫無血色。
蕭弈琮將她抱起,三人好不容易摸到宮門口,濃煙已然嗆得他們喘不過氣,然而,宮門被人從外邊堵死,門外兩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博弈。
那是他的大哥和三弟,父皇的另外兩個兒子。
三皇子道:「大哥,你以為你這大逆不道的心思,當真就無人知曉麼?」
大皇子冷笑:「三弟,你若絲毫未存大逆不道的心思,為何反倒先我一步將這東宮死死圍住,堵上宮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漏夜前來,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火苗幾乎已經燎到面前,但門內的蕭弈琮遍體生寒,向來對自己友愛親厚的兄長與弟弟,正是今日要將他置於死地的罪魁禍首。
宋璃央看出了他即將失控,忙拉住他,嗓音沉靜:「殿下,正門走不通,你隨我來。」
蕭弈琮愣了好一陣,心內思緒翻湧,門外兩兄弟的對話聲也逐漸聽不進耳去,他任由宋璃央拽著,朝後花園的方向走去。待她引著他走到圍牆邊,眼見她揮劍砍掉一叢灌木,露出後頭的牆洞時,太子殿下才從先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殿下……」懷中的漱玉發出痛苦的喘息,「我怕是……要生了。」
「很快……玉兒再堅持一下……」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洞,也顧不上什麼體面了,小心護著漱玉一邊鑽進去,一邊對宋璃央道,「這東宮的宮牆,竟有這樣漏洞!」
太子妃乾笑一聲:「要不是有這個漏洞,咱們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了。」
溜出東宮,他們蹲在暗處放倒了幾名太監,換上了他們的衣裳,趁著滿宮救火的亂子,混出了皇宮。
輾轉來到一間客棧,宋璃央找來郎中和穩婆時,漱玉已經疼得沒了力氣。
蕭弈琮被強行請到了屋外,如熱鍋上的螞蟻煎熬了不知多久,只聽裡頭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還未等穩婆出來報喜,他已迫不及待推開門去。
心愛之人躺在床上,氣若遊絲。他飛奔到床前,握住漱玉的手。
「相公……」她艱難地呼喚他,仿佛已經耗盡了氣力。
穩婆抱著孩子,急道:「哎呦公子,你還不能進來呢!恭喜了,是位小公子,不過你還是得先出去等著……」
漱玉忽然皺了皺眉頭,急促喘息起來。那穩婆將孩子遞給跟進來的宋璃玉,掀開被褥一看,臉色煞白:「不好,這這這……怕是血崩之症!」
「大夫!大夫!」蕭弈琮失控大呼。
那一夜,他的摯愛為他生下了孩子;那一夜,他永遠失去了她。
蕭弈琮握著漱玉的手坐了整整一夜,但再也捂不熱她消逝的體溫。
宋璃玉心中亦是難過,她的母親也是在生產弟弟時離世,她至今記得那種心痛。原本嫁進東宮,她理應履行繁育子嗣的職責,但丈夫的冷漠反倒叫她鬆了口氣。可如今,看見躺在床上的漱玉,多年前的那種恐懼再次湧上心頭。懷裡的嬰兒睡得酣甜,卻絲毫不知,他再也見不到拼了命將他帶到世上的母親。
「殿下……」她喚他,「我打聽過了,父皇在前線崩逝了,大殿下和三殿下,於昨夜在宮中起了爭端,如今,也都已薨了。」
聽聞此言,蕭弈琮久久沒有說話。一夕之間,他幾乎失去了所有至親。
半晌,他才啞著嗓子,艱難開口:「太子——也已薨了。」
他抬起猩紅的雙眼:「是我對不起夫人,從今往後,天高海闊,望夫人珍重,莫再被門第、身份縛住了手腳。」
宋璃央深吸一口氣:「那孩子……」
他起身,從她手中接過孩子,看著小小的,神似母親的眉眼,心頭又是一痛:「你既然已不在是太子妃,也就沒有責任照顧這個孩子,璃央,我與孩兒的性命,是你救下的,往後若有機會,定當報答,只是你我既無情分,我應當放你自由,你走吧。」
承宣8年冬,世宗皇帝與膝下三位皇子先後身殞,太祖嫡系一脈再無人承繼宗祧,經宗室與百官商議,決定迎就藩雍州的世宗堂弟,定王蕭衍琩為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