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兩位姑娘,卻是翟清生平少見。行商婦人有,走方女醫卻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千里迢迢從西南軍寨而來,身上關引還有白磨使部王庭蓋印。
那高大少女力可扛鼎,半人高的行裝拎起便走,輕若無物,是個心直口快豁達開朗的性子;她喚作阿姐的小娘子與她正相反,細細瘦瘦的一個人,輕聲細語話不多,臉上總是帶笑,腰後卻別了一把斧頭。
這樣的人,翟清是知道的,話越少,主意越正,笑越多,戒心越強。
「在下此去也是安江,幼時便在安江待過一陣,那裡有我相熟之人,姑娘放心,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開口!」
那瘦姑娘只是淺笑點頭:「謝過俠士。」
崔玉節從京城走京州河到安江,行舟若飛,只要十日即到。
不過這次他僅領護送之職,宣旨官自有他人。所以賀禮送到之後,他便再次以「富商員外沈鯉追」身份行走安江。
送賀禮是表,尋人是里。
剛一下船,便聽到安江渡口執花枝的小兒唱:
「乞兒仙、乞兒仙,渾黃半瞎通靈眼,
乞兒仙、乞兒仙,癲癲傻傻天機言,
欲問來生身外事,直叫去尋乞兒仙!」
安江乞兒仙,不知樣貌年齡,甚至有人說他每次出現都換一副面孔——其卜算之靈驗已經傳到京城天子耳朵里。
聖節臨近,天子想聽點好聽的,所以他就代天子來探探這個乞兒仙真假。
安江繁華僅次於京城,人流如織。又恰逢清江郡王孫女婚事將近,前來道賀的官船擠滿渡口。
清江郡王徐象乃是武宗時老臣,為人爽直胸襟疏朗,曾為隨軍轉運使,後為參政知事,卸任後追封太師、又追封清河郡王,是少有生時被封王的異姓郡王。
歷經三朝,年逾八十,至今仍耳聰目明,日日去江邊看漁民打魚,親自挑魚買魚,日啖蒸魚八、九尾,人稱清江嗜魚翁。朝野內姻親與門下弟子眾多,連樞密使薛仁則都曾是他的門生。
所以在郡王府外看到薛仁則那個傻兒子薛證,他一點也不意外。
但為何他會看見呂鶴遲?
呂鶴遲又為何會同他在一起?
客船行至半途懷金渡時,「十方俠」便把盤纏花光了。
他那匹值百貫的好馬被他四十貫賤賣,夜泊於岸上時幾次「路見不平事拔刀相助」,賠了店家二十多貫,買酒肉送細民又花十幾貫。
剩下半途,都是靠呂氏姐妹解囊相助,還處理了外傷數次。所以靠岸第一件事,他先來「相熟之人」清江郡王府上,要銀兩還錢。
都管去通報,來迎接「十方俠」的是與他年歲差不多的年輕人,上來就哈哈大笑捶他胸口:「好你個薛求真,我就說你也該到了,怎麼一進門就管人要錢!」
兩個人笑哈哈擁在一起:「阿柳,好久不見!」
名喚「阿柳」的人是徐家行九的孫子徐植柳,此次大婚的女子是他姐姐。
「十方俠」拉著他來見呂鶴遲,「這位是呂鶴遲呂姑娘,我盤纏花光了,多虧她路上幫我許多!」他又向呂鶴遲介紹,「呂姑娘,這位是我好兄長徐植柳!」
徐植柳把呂鶴遲上下打量一番,微微一笑:「多謝呂姑娘照顧愚弟。」然後招呼都管,「快去拿銀兩來。」
呂鶴遲知道那笑容背後的意思。「又一個攀高枝的女子,快打發走吧。」
可薛證不這麼想:「呂姑娘,你可有住處?阿柳,就讓呂姑娘借住幾日可好?」
「多謝薛小俠士,借住就不必了。我們來安江也有其他事,取了銀兩就得走呢。」呂鶴遲遙望渡口,「小妹還在等我。」
「那呂姑娘辦完事情就來找我!我要一直待到六姐出嫁,可以陪你在安江好好逛上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