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追搖搖頭。
「淮王自有打算,不必插手。」知道太多心生嫌隙,反而致命。「乞兒仙有線索嗎?」
「各大藥局、醫館都查過。最近購買內外傷藥最多的,就只有康醫官了。」宅里傷者有呂鶴遲還有左符自己,倒也正常。
「看他都買了些什麼內外傷藥,用量多少,別驚動他。呂遂願回來了嗎?」
「剛回。」
呂鶴遲在養傷,出門跑腿的事就全靠呂遂願。今日又買了紙筆,呂鶴遲重新裁過裝訂,改成小小薄薄的冊子,把染血的手札謄寫一遍。
可惜了她那一例例親筆積攢很久的醫案,逃過西南失火,如今又悉數沉入清江。
「去買些新寫的志怪話本,送去她院裡。」反正也是要同去京城了,不怕行李多。呂氏姐妹家當本就單薄,金銀細軟一點都無,華服珠翠她又不收,沈鯉追也只能給她買些書本解悶。
往日裡,她看這玩意兒都捨不得買,要租的。
對自己摳搜得要死,裙子被燎了也捨不得扔,撿呂遂願剩下的穿,卻樂意給呂遂願買新絮做的暖襖和裙,從上到下換新的。
說自己天性涼薄,做什麼都要求個回報,怕還不清哪怕多一丁點兒的好意,覺得一根鎏金簪受之有愧。可幾次三番救人於危難時,倒似忘記了計算酬謝。
問她的那個問題,她愣住了,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之後說「我哪有」,又垂著頭說「我只是……」「只是」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沈鯉追沒有逼迫她,因為她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為何只能別人欠她的,不能她欠別人的。
她在怕什麼?
康壽把最後一塊淨布裹好,這才長出一口氣。侍從幫他擦去額上的汗,遞過茶盞。
秦觀妙背上箭傷已然潰爛,剜去腐肉再止血上藥,又餵了她幾滴風凝月露,這才保住性命。康壽不禁抱怨道:「這東西可沒剩多少了。偏偏一個兩個都得靠它救命,你說你招惹他幹嗎呢?」
聞乾不在,再無人能配出風凝月露,全天下就只剩下這小小琉璃瓶里的幾滴。
雖然也要經歷瀕死苦痛,但這東西確可保命。若能如沈鯉追一般熬到百次後,藥性浸透全身者,也可「起死人肉白骨」。可惜全天下也沒有幾個,還都被他殺光了。
果不其然,昏迷中的秦觀妙露出痛苦神色。
她身上沒有密信,應該是藏在他處為自己保命。能從沈鯉追箭下逃出來,可見她輕功已入化境。但若是沒有顧及到呂鶴遲,她也跑不出第三箭。
康壽從不懷疑沈鯉追對淮王的情義,穆守安自己也不曾懷疑過。
那為何還要試探?
沈鯉追為人驕縱卻熱忱忠貞,赤心相待,即便背負惡名也絕不辜負。他們絕不想讓沈鯉追死,想盡辦法也希望友人能夠活下去。
但沈鯉追若要死,就絕對不能為了淮王之外的人去死。
現在冒出一個呂鶴遲來,為了保她不惜殺秦觀妙,差點兒破掉穆守安的籌謀。即便此事極大一部分原因在眼前這個女子,卻也出乎康壽的意料。
那可是生人勿近的沈鯉追,無論身心都不近女色也不能近女色的崔玉節!
而這個呂鶴遲,還能抑制他的狂症。
康壽甚至懷疑,她能攪動沈鯉追心緒,致使狂症發作。
風凝月露蠶食神志,引人癲狂,通常在重傷時顯現。沈鯉追從宮變後,一人抵擋義父與眾多義兄弟,殺到最後殺紅眼,身心皆遭重創,發病開始變得越來越頻繁。
即便如此也有規律可循,排除受傷外因,內息循環九九八十一日,他情緒日漸暴躁,便會發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