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息之間,洛餚後背就起了層毛栗子,敏銳地感到仿佛被天目諦視著,在沈珺陣成回步的瞬時,他已三步並作兩步地飛身上前,於半空將人攬腰入懷,傳送符驀地騰起焰光,在二人身形消散的那一剎那,他原先站立之地就已猝然閃過刀光劍影。
「我們僅有半刻鐘。」
二人雙足剛剛點地,沈珺遂折桃枝行了套劍走如飛的冰鏡劍法,最後劍鋒所指為東南向,「這邊。」
崑崙山、西涼山、不周山三大靈脈橫跨東西,縱越南北,可以點連線,將抱犢山「定」在三者圍合的大三角內,逼其現世,故而此法之威自是常人力所不能及,不知今日之事要驚動修真界多少人。他們不敢耽擱,當即便飛身奔走,期間唯聞耳邊窸窣聲響,不知是風嘯還是異動已生,總之愈往東南,洛餚便愈感一股厚重壓迫感。
他極少有諸如此類的感受,除卻登不周山「天柱」之時。彼時落魂鍾餘音響徹雲霄,孤傲山巒肅穆而崇高,好似天道俯瞰的眉眼,目視著螻蟻般的芸芸眾生。
遠山林莽,不論春秋如何歸往,總是不增不減地寂然矗立,而他有關抱犢山的記憶,或愉悅或苦痛的,都已經時隔太久太久,像隔了一層泛黃的生宣紙。
或許有些近鄉情怯的意味在心田蕩漾,以至難以言喻此刻臨近山影的感受,那朦朧輪廓在霧靄間時隱時現,他就站在這頭,眺望千里之外的那頭,在他離去的數餘年後,騰挪輾轉,終於還是回到了此地。
可他猛然驚覺,他同此山所隔著的那一層泛黃的生宣紙,也許是從生死薄上撕下的。
判官對他說:「你信因緣果報,卻獨不信命?」
思緒流轉之間,龜息遁形訣令洛餚要如飛鳶般飄起來,卻忽而感到自己被拉住了往下墜,穩穩墜回地面之上。
沈珺牢牢牽緊了他,借劍訣帶他破雲穿霧,好似一支開弓不回頭的利箭、一柄一往無前的寶刀,使得人錯覺他只是其劍上一抹裝飾點綴的流蘇。
饒是洛餚再胸無大志,也不禁捫心自問:我已經在那人手上死過一次,又憑什麼去賭這一次能全身而退?
他心念一轉,想起自己生前所占的「死局」。
......死局......
他已經死了,那麼此局破了嗎?
洛餚一時頗感後悔,此行前應該再卜一卦,可現在儼然是已來不及了,再垂眸看了看那隻牽著他的、骨節分明的手,十指緊扣間是灼熱的體溫,但他心頭卻逐漸升上一股涼意,暗暗思索為何地府要借他之手,或者說.…..地府想如何藉助他打開鬼域門?
「到了。」沈珺桃枝橫斬,破開霧障。
抱犢山的影像近在咫尺,霎時層林盡染,深潭碧透,流瀑恰似一條自九天垂下的皎白緞帶,甫一踏上曾經熟悉的土地,就有清風跨越千山撲面而來。